洛川依旧注视着他，不置一词。
“你不用问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贺明张又笑了一下，再往前多走了几步靠近她，“我只是想把我对你的好全部都说给你听。不论你是不是领情，不论你是不是回报，我都得让你知道。”
“裂弹还是聚弹都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岛马上就会被炸毁沉没于大海便好。”他继续往洛川那边走着，此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其实，我会那么快让人引爆炸弹，是因为生气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语气却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反而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般，“我气，我气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骗我。我气我自己没发现你的一切都是伪装……其实背叛我的人世界上有很多，可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气。除了生气之外……还有点别的想法吧。”
一边说着，他的眸色更加专注，“我听说你混进了保镖中，听说你那时候你没离岛，而且就在我身边。所以其实我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死。我希望我们一起被埋在我的地下室里，一起葬身大海……但是我又有点舍不得。”
“我自己是注定要没命的人，可我竟然希望你能活下去。”他嗤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二十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产生这么可笑的想法。”
“还不止呢。”话到这里他蓦然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可能因为伤势太重，他只是试了一下便放弃。无奈弯唇，他继续道：“刚才那个大型炸弹爆了的时候，我看见你还活着，竟然很……高兴，还有点后怕。这种情绪盖过了生气……我发现我一直在对你生气，我也真的一直对你生不起气来。”
“我当时看到你的头发软软的，从假发底下显出来，我很想碰一下看可能是什么触觉。”
“其实当时的你跟衡牛完全不一样，你笑得很肆意，又有点硬气，我当时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或许就是你头发绒绒的，让我找到了一点跟着心软的借口，我就想……我带着你往海边跑，如果你能在爆炸之前逃走，我就放了你。”
贺明张的声音其实越来越微弱，到最后还有点有气无力的味道，但他一直这么不停地说着，神色极其专注，“你看，上天和我，都希望你活。”
“不仅是上天和我，就连你的炸弹都想让我活吧？”洛川挑着眼梢看着他，嗤的一声笑了，“我替你说说后面的话——然后我真的到了海边之后你又发现你还是不想让我走，还是希望我能跟你一起死。所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跟我说话，希望能等到聚弹爆炸，但是很不幸，你的聚弹哑火了。”
闻言，贺明张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而已，倒是旁边的梅筱竹和冯铃铃两个人神色变了变，纷纷松了口气。
“真的哑火了？”冯铃铃憋了半天没憋住，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洛川后退一步，“别说聚弹，就算是裂弹，想要让它爆炸的话，需要的能量也都是非常大的。即便他在地下室里埋了多少炸弹炸药，能不能够到所需的能量他也拿不准。”
说着，她弯了弯唇，看着贺明张，“我说的对吗？”
“被你发现了。”贺明张笑容里有些无奈又莫名有点宠溺，“我真的很难把你跟衡牛联系在一起……我发现，我好像更喜欢你这个样子。”
洛川对此似乎并不感冒。
“然而我不喜欢你。”她神情依旧平静，唇角的弧度不变，“谢谢你刚才为我留情。不过即便你是在护我性命，我能还给你的也只有一句谢谢。”
她的眸子里都是理性的光芒，说话也是干脆利落独有自己的条理，“我在做任务，你是我的目标，我还是会让你死。自己的行为自己负责，你既然留了我的命，就该料到我可能会杀你，而且我不会为你抵命，因为即便你不帮我，我一样不会让自己死。”
“嗤……”听了洛川的话之后贺明张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出来，“看来你不管是什么性格，都还是一样可爱。”
他又凑近了洛川一步，“我既然选择护着你，自然会想到你会杀我……我本就希望你杀我。”
说着，他笑容放大了些，微微透了点苦涩，“衡牛的话，我会考虑让不让她跟我一起死。但如果是你，洛川……我可能会为了你求医问药，想尽办法把自己留在世上，然后把你留在我身边。”
“只是，都一样了。我之前不知道你是洛川，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格。当然，你也不是一个能让我轻易留在身边的人。”低眸，他的笑容浅了些，却也有那么点让人心疼，“答应我两件事，怎么样？”
这么一个满身是血弱不禁风的人，似乎微风一吹就会消散了的清淡声音，这些组合在跟前，真的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洛川抬眼，“说说看。”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防身的物件。”贺明张定定地看着洛川，拿出一把匕首递过去，“一，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这个人，记住我的好……如果在你心里，我还有些好处可以被记得的话。二，接住这把匕首，然后，亲手杀死我。”
“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他弯了弯唇，狐狸眼里的笑意带了点解脱，“可以吗？”
“第一件没问题。”洛川回得很痛快，“虽然我不知道我记得的你的好是不是你希望的，但实话说，你有很多我欣赏的地方。”
“不过第二件……”说着，她看向了那边的梅筱竹，“我已经答应了小竹，让她亲手杀你报仇。”
直到现在，梅筱竹依然没从自己的情绪中完全回来。
从贺明张走到近前和洛川说话开始，她的双拳就攥得死死的，一双眼睛也是跟钉在贺明张身上一样撒不开。
现在被洛川艾特，她稍稍回过了些神。不过紧接着她眼中的不甘之色更浓，里面甚至还掺了恨意。
可是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却很轻，跟眼中翻涌着的激烈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贺明张，我呢？”
她的语气似乎还有点小心翼翼，就先这样说了五个字。
话问出去之后别说贺明张的回应，就连对方的眼神她都没有得到一个。
这样的结果让梅筱竹眼中的失望转成了绝望。她嗤笑了一声，继续道：“你来到这里跟衡牛说了这么多话，我呢？有没有一句留给我？我姐姐爱了你那么长时间，她呢？你有没有在心里留一个位置给她？”
“哦，可能你都不知道我姐姐是谁……我告诉你，我叫梅筱兰，我姐姐才叫梅筱竹。她爱惨了你，她是为了去给你出海找生日礼物死的……她就傻傻地用了你留在海边那个破船，是你害死了她，你知道吗？”说话的时候她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一样，神情也变得有些飘渺，“你不知道，我顶替我姐姐一年你都没发现。可能……”
说道这里，她又嗤笑了一声，有些自嘲道：“你可能都不知道梅筱竹是谁。你从没记过我姐姐的名字，你也不记得我的名字，我们的存在对于你来说跟空气没有什么区别。”
“哦，兴许我们也有些用处。”她笑容里的自嘲更浓，说话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质问意味，“你绑了这么多模样这么像的女孩回来，不是因为你好色吧？也不是因为你喜欢这一口，更不只是为了怀念你母亲……我们这些人最主要的不是跟你母亲很像，最主要的是跟小特很像，是不是？”
洛川闻言不由挑眉。
不只是梅筱竹，她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她也只是觉得贺明张找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怀念她母亲，随着小特的事情浮出水面，他也明白，其实这些女孩都是给列克威特的掩护。
而那个所谓作假的作坊，不过也是为了掩饰最里面的炸弹研究所而已。
其实贺明张一开始的目的是想造出比聚弹威力更大的东西，想报复世界吧……想在自己生命终结之前在世界上留下印记。
后来发现自己时间不多，他就想把木应然引来，然后炸掉这个岛。让整个岛为他陪葬不说，还能引发K国和B国的战争……不过很明显，木应然并不是那么好被摆布的人，所以贺明张的两个计划都泡了汤。
甚至最可怜的是连里面那个提前登场的聚弹或者裂弹都没炸。
……她现在是这么理解的。具体怎样，还需要她们任务结束之后专业人士根据证据和其他的东西敲定贺明张的动机。
至于把他的活口带回去审问，洛川不抱希望。贺明张眼中的死志太强，这人今儿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肯定是保不住的。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半晌没得到贺明张的回应，梅筱竹上前一步，咬牙问道。
她直视着他，神情带上了点凄厉的味道，“……贺明张，我想问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