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林董了，代我不争气的小女给您表示感谢了。”
说完，乔栋杰便挂断电话，眉头紧锁，不发一语。
黑色的宾利在大街上呼啸，而车厢内坐着这对父女却好似一对陌生人般，互不交谈，各自靠着一边车门，座椅中间留出的空位足够再坐上两个身材娇小的女生。
在前面开着车的阿福透过后视镜看到坐在后座的乔栋杰和乔薇薇，不禁轻轻地摇摇头。
父女相见的场景，乔薇薇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她很想硬气地告诉乔栋杰，自己不靠乔家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我一点都不后悔云云，但是当她看到乔栋杰又白了几寸的鬓角、眼底的红丝和他不时极力按捺下的咳嗽声，她胸中的一腔豪言壮语像是灭火器彻底浇熄了一样，只剩下一团虚无缥缈的烟雾。
乔薇薇忽然想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
“我没想到你还真有本事。我们乔家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严格守法，从来都没有人被警察关过监狱。”乔栋杰甚至并没有看乔薇薇一眼，金色的薄镜片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合同文件。
乔薇薇的所有情绪一刹那间消失。
“我还要因为你去拜托林氏集团的林董，林董与你爷爷年纪一样，还要让他奔走，你可真有面子。”
游戏厅所在的商场是林氏集团旗下的一个产业，由他们出面跟周老板谈，既有理由又有情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没有要你管我，”乔薇薇冷笑，将头别到一边，“多此一举。”
“你知不知道要是被记者发现你被抓进派出所，登上报纸，乔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乔栋杰的不满语气无疑是在乔薇薇头上浇了一桶汽油，然后点了一把火，“记者要是再大肆渲染，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呵，”乔薇薇转头，“我记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我跟乔家没有半分关系。现在我只是一个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的普通人而已，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乔总竟然会再一个陌生人的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着不是太可笑了吗？”
“哦，是我想太多了。其实乔总也不是真心想管我。只是担心顶了一个’乔‘姓的我在外面做出了些什么不利于乔家和乔氏集团的事情罢了。乔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我懂得的。”
乔薇薇的冷嘲热讽让乔栋杰微微一愣，即使是他一生见过多少风浪，表情管理的能力练得有多么高超，面对亲女儿的嘲讽和挖苦，他也会有一时的失神和落寞，手上握着的合同被渐渐捏皱起来。他不知道为何千言万语一汇集到喉咙间，说出来便会全部变味了 。
而他脸上的异状也只持续了一秒，而后迅速恢复到原状。
“你知道就好，在外面多注意自己的言行。”
于是，车厢内再次陷入诡异的静寂。
在前面驾驶的阿福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就连他都恨不得扇这对矫情的父女每人一巴掌。明明是互相关心，可只要凑到一起，便像是火星撞地球，必定会有场激烈的唇枪舌战，还非要争出个输赢来。
阿福和乔栋杰说是雇佣关系，更不如是老友。三十多年的交情，他却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个老友了。除了乔薇薇以外，他从未见过乔栋杰有这般对过他人。
在乔薇薇离家出走这一年多，乔栋杰安排了包括阿福在内的五六个人轮流执勤，秘密保护乔薇薇的安全，还嘱托每天必须要和他汇报乔薇薇的情况。要不然也不可能做到几乎是在乔薇薇被抓进派出所的那一秒钟，乔栋杰就得知消息，迅速联系林正声处理事情。
阿福正欲开口打破现在尴尬的气氛，乔薇薇的手机却忽地一震，见乔薇薇拿出手机，他不得不又将一番他酝酿许久的话吞进了肚子。
乔薇薇完全不知阿福的纠结。她一打开手机，便被屏幕上显示的99+消息和二十个未接电话而惊讶到了。
【薇薇，你在哪个派出所？】
……
【薇薇，我到派出所了，但是警察说你走了，你现在在哪？】
……
【我听说你上了一辆黑色的车，是有谁来接你吗？】
【薇薇，看到消息请回复我！】
……
乔薇薇手指一条条滑动，一条条阅读，她仿佛透过了这些文字看到卫家佑的身影，心里的暖流不断涌出。而将消息滑到低，看到输入框时，她才赫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卫家佑报平安。
【我没事，你放心。】
不到一秒，就又弹出了新消息。
【那就好。】
正当乔薇薇心里又是一暖，想继续发内容，身边却响起了乔栋杰的声音。
“是谁？”
“与你无关。”乔薇薇的回答极为生硬，如同一块千年寒铁化作人形。
“是那个叫卫家佑的年轻人？”乔栋杰看似心不在焉地问道。
卫家佑三个字一出，乔薇薇的心仿佛停跳了一拍，打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知道他？你调查我？”
“他不适合你。”乔栋杰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说出了他一年对卫家佑观察所得出的结论。
“呵。”乔薇薇冷哼，“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不适合我，你凭什么？就凭你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你什么时候担起过父亲的责任？”
“卫家佑此人生性多疑，又不切实际，完全的理想主义者。对梦想和未来有近乎偏执的追求。家境贫困，却要一意孤行，参加艺术考试，学习音乐，加重家庭负担。自负才华，不屑于他人尤其是与家境条件比较好的人交流，还自以为是这是艺术家的清高，实则只是他的自卑懦弱罢了……”
“够了！”乔薇薇忍无可忍，硬生生打断乔栋杰对卫家佑的评价，“我不想再听了！”
乔栋杰眼神复杂，却也不再说下去。
“卫家佑是我爱的人，他是什么样，我最清楚，不用你在这边管闲事。”乔薇薇不知为何眼睛发酸，美目圆睁，“你现在根本没有资格说他！”
“阿福！我要下车！”乔薇薇发疯似地拍打驾驶座的后背。
“小姐！”
“你给我停车！停车！”
在眼泪即将要夺眶而出之时，乔薇薇猛地拉开都还未停稳的车的车门，而后跳下去，跑进一条无人小巷中，靠在墙壁上，身体无力地渐渐从墙上滑落，无声地哭泣。
卫家佑是陪她度过她人生中最艰难一年的人。说她任性也好，说她傻也好。乔薇薇心里并不是不知道卫家佑的性格，化作一句话就是“她愿意”。
尤其是当这些话从乔栋杰的嘴里说出，由心里发出深深的厌恶让她无法在车里待上一秒钟。
她无论做什么永远都得不到乔栋杰的满意，永远都得不到！
她不知道哭了有多久，忽地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人轻轻一拍，她抬头，卫家佑的脸出现在她的眸子之中。
“薇薇，我终于找到你了。”卫家佑如释重负地说道。
乔薇薇站起来，愣了许久，猛地抱紧卫家佑，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和肩膀间，眼泪疯狂地涌出。
“薇薇，你怎么了？”交往了一年多，卫家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哭流涕的乔薇薇，又找不出原因，只得说道，“今天是不是吓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家……佑……我……我现在只想回家……我后面再告诉你好么？”
卫家佑沉默许久，抱着颤抖的乔薇薇，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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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总，小姐已经走了。”
大街上，那辆宾利停在原位上足足有一个小时。透过车窗，阿福看到了两名年轻人相携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又走了啊……”
阿福好像听到了一声弱不可闻的叹息声。
“您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爱对小姐来说太沉重了？”他忍不住劝道，“想必您也知道适得其反的道理。”
“孩子大了，总是要走远的，趁我还在的时候，还能保护她的时候，让她去冒一些不会真正给她造成伤害的险，没有什么不好的。”乔栋杰面无表情地说。
这对父女的每一话都让阿福感到心疼和惋惜，既是对乔薇薇，也是对乔栋杰。
“可是……”
“没有可是……咳咳咳……我们走吧……公司那几个蛀虫，我得替薇薇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