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宅邸内,沉重的丧乐悲哀地奏响,围起的黑色帷幔随着风微微飘动。巨大圆形会厅的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玻璃棺,乔栋杰静静地躺在由数百朵雏菊铺成的白席上,表情平静祥和,手上拿着一朵白玫瑰。谁能想到这是生前叱咤风云的乔氏总裁。
乔薇薇一身黑色长裙,手腕上绑着白麻布,跪坐在棺材的旁边。正如她五岁时送走郝妃英一样。外面的天气很不好,浓重的乌云在天空聚集着,云层隐隐闪过一道电,令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
乔栋杰的离世几乎让都阳市商界抖了三抖,各大新闻报纸已经连续登了好几天,大概是把乔栋杰五十多年的人生都梳理了一遍。乔氏集团也停工两天天吊唁乔栋。只要是在都阳市有点身份的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祭拜。拜的同时顺便打量下从未露面过,却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总裁的乔氏集团长女,短短的时间内,心里就有了无数盘算。
“乔家大小姐怎么都不哭的,鞠躬的动作生硬得简直像块木头。你看看乔夫人和二小姐哭得,啧啧,那叫一个惨。”
“谁知道呢?大家族的那些事。”
“可惜一代枭雄,英年早逝了。要不是他,乔氏集团哪能发展这么快。”
“要我说,死得这么早,估计就是累死的。”
“无论大小姐二小姐,年龄都太小了,这回乔勇刚得复出掌管公司了吧。”
灵堂下,人们议论纷纷。灵堂两旁,亲人在嚎哭,除了紧抿嘴唇的乔薇薇。
“装什么稳重呢?”啼哭之余,施婉如瞟了一眼乔薇薇,心里不屑地想。
乔薇薇面无表情地往燃着火的铁盆里丢着纸,燃烧后还带点火星的灰色纸屑漫天纷飞。如同一个机器人一样,重复而标准地完成烧纸、跪拜、感谢等一系列动作。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鞠了多少躬。只知道外面的雨下了,又停了,现在又开始下了。乔栋杰的棺材是她选的,和郝妃英一模一样。
她今天一直都在努力地去回忆她和乔栋杰的美好片段,可除了那天在病房里突然涌起的那幕之外,她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了。乔薇薇现在开始恍惚觉得,可能连乔栋杰带她去海洋馆的记忆也是假的。只不过是她某时某刻的一个幻想。回味美好无果后,她又去认真回想了她这些年和乔栋杰说过话,一起做的事情,她才终于知道了原来记忆竟有这么不可靠。
就连两人吵架的记忆都没有剩下多少。
忽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转头一看,原来是乔勇刚。
“你跟我来。”
乔勇刚疲惫地说完,便往外走。乔薇薇微愣,而后手撑地板,让自己的腿部再次恢复力量,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一路无话。
乔栋杰与乔薇薇走到宅邸的二楼乔栋杰书房。书房里洁净如新,书桌上乔栋杰看了一半的书还打开着,仿佛主人只是出了门,过一会便会回来,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用下午的时间读完剩下的半本书。
“你父亲有东西要交给你。”乔勇刚打量着这间属于他儿子的书房。恍惚中,他好像乔栋杰坐在书桌的后面,低头翻看文件。
人的气息还未从这间书房里消散。
“什么东西?”
“全部。”乔栋杰双手交叠,撑在拐杖的龙头上。
“搞笑。”乔薇薇冷笑,便想往门外走去。
即使是乔栋杰离世,也不可能让她原谅乔栋杰这十几年对她的漠不关心和对郝妃英的无情。更何况在乔家唯一一个跟她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和乔家的本就薄弱得好似一阵风就可吹断的联系终于分崩离析了。
所谓的乔氏集团,对她来说更是一团烫手山芋,是一条她套上了就无法挣脱的巨大枷锁,乔栋杰就是在这枷锁捆绑下丢失了所有。
“乔薇薇,你跟我说话就是这种语气吗?”乔勇刚站起来,愠怒地道。
“我对谁都是这种语气。”乔薇薇冷冷地道。
曾经乔勇刚对施氏母女对她打压的熟视无睹和肆意纵容,她都铭记在心。
乔勇刚摇摇头。
“你知道,无论是你父亲还是我,因为种种的原因,和你之间都存了太多的误解,解开太难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乔薇薇反问道,旋即走出房门。
“你真的要放弃乔氏集团吗?”乔勇刚追上几步,老泪纵横,“这可是你父亲母亲为之奉献一生的成就啊!”
“现在有人想破坏这一切,你难道就这么坐视不管吗?”
“暂且不说我和你父亲,你放弃乔氏,你对得起你母亲吗?”
“你闭嘴!”乔薇薇暴躁地转头怒吼:“你没有资格提我母亲!”
郝妃英去世不到三个月,家里的白布都还未全部撤完,乔栋杰就迎娶了天宇集团千金施婉如,大肆宴请全城宾客。乔勇刚就是最大的幕后主使,在其后积极地牵线搭桥,操办事宜。
“你知不知道乔氏集团对你母亲意味着什么吗?”
“我只为她不值。就为了你们这群白眼狼,失去自己的性命。”乔薇薇手紧紧攥着,怒视乔勇刚。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乔勇刚沉默许久,缓缓地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乔薇薇敏锐地听出乔勇刚话里有话。难道郝妃英的离世不是车祸意外?
乔勇刚从口袋拿出两个水晶雄狮交到乔薇薇手上。两头雄狮脚掌踏地,高高昂头朝天怒吼,万兽之王的气势令人战栗。正如乔氏集团,朝气蓬勃。
“这是乔氏集团的象征。我手上有一个,你父亲手上有一个,你母亲手上有一个。我现在交给你的,正是你父母亲的。”
乔薇薇细细地摩挲着两头水晶狮子,从指腹上仿佛传来了附带在上面的人的气息。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再回复我。”
乔勇刚凝视了会陷入沉思中的乔薇薇,往门外走去,房内又只剩下了她一人。她盯着手里的两头狮子,反复揣摩着乔勇刚说那句话的意思。
接着,她环顾了书房周围。因为这栋新宅邸才完工才五年,加之有人细心呵护,所有的陈设新得仿佛是刚从店内买回一般。乔薇薇轻轻地抚上围在书房四周的书架,一排一排地看过去,不时就能看到一本眼熟的书籍,那都是乔栋杰曾经要求乔薇薇阅读的书籍。她走到书桌后面的书架上,除了书籍以外,正中摆的是乔家的全家福,她记得很清楚,是乔盈盈出生那年照的。那是乔盈盈还不会走路,由笑靥如花的施婉如抱在手中,而站在隔壁的小乔薇薇却嘴巴耷拉着,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苦大仇深。
她忽然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别开头,往远处看去。对面书架上的不起眼木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木盒像是被人随意遗弃在书架的顶端的,加之从底部书架延申上去的五六厘米的栏板,一般进入到书房的人都难以注意到书架上会有这么一个木盒。但是巧合的是,木盒正对着乔栋杰的位置,只要稍稍抬头,便可以看到远处的木盒。
乔栋杰的书房平时是不让人随意出入的,除了阿福偶尔进来打扫以外,连施氏母女和乔薇薇都很少进来,离世后,书房的钥匙便由乔勇刚掌管。如果不是乔薇薇正站在乔栋杰平时坐的位置旁边,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这个盒子。
她快速地走过去,爬上木梯,取下木盒。
木盒盒顶只落上了细微的尘,这说明之前有人经常触碰。没有繁琐的花纹,却显得古朴大气。看似不大的盒身重得竟大大超乎乔薇薇的预料。盒顶与盒身完美地融合,无论乔薇薇使了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将之打开。若不是顶和身之间的细缝,乔薇薇差点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长方体摆件。
她把盒子摆在桌子上,细细地打量这个盒子。果然,通过光的反射,她发现了盒子的两壁各有一块圆形区域上面的擦痕似乎要比周围多一点。
“这是……”乔薇薇缓缓地抚摸这些擦痕,忽地记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乔栋杰刚刚交给她的两头水晶狮子,将底座紧贴着圆形区域。
“咔擦。”
盒子打开,仿佛开启了尘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