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悄然落幕。接着江沉舟便与邵昊紧锣密鼓地忙起婚礼的事情。
江母本是想随便找个地方住下,然而架不住江沉舟和邵昊的盛情邀请,最终还是住进了邵昊的家中。纵然身体柔弱,她却不敢闲着,总是一大早起来在宅中忙碌,将不少本该由阿笙负责的家务事早早地做完了。
江沉舟多次劝说无果,终于决定拉着江母郑重商谈一次。
“妈,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忙的。”江沉舟坐在沙发上,轻轻放下茶杯,瞥一眼伫立在身侧的阿笙,“阿笙看你这样子,压力实在很大。”
“我也是没事情做,闲着也是闲着。”江母温和地笑着,眼里盛满坚定。
江沉舟静静地望着江母。过去在老家中,家里大多数家务事也是下人做的,江母或许以前也吃过苦,但是生下江沉舟后,基本从不亲自动手做粗活。
而今江母竟主动做起这些事,还一副一点儿不嫌累的样子,不免令江沉舟感到一阵心酸。她知道母亲很可能是顾及她的面子,不想落下把柄,惹他人议论。
“而且他一个大男孩,做事哪有女人细致呢。你以后要是成亲了,也应该主动分担一点。”江母见江沉舟默然不语,悠然举起面前的茶杯,温和地教育道。
“妈,先不说别的,你这老思想得改一改。”江沉舟登时有些不服,“这世上可没多少事是非女人做不可的,又不是生孩子。”
江母见她如此倔强,不免有些生气:“你……”
“江太太,其实这家里最细致的男人,不是我。”阿笙适时插进话来,阻止了一场母女间的战争。
“是吗?”江母登时有些怔住,“难道……”
“少爷从小喜欢做木工,瘾头上来,便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做。过去有个出身木匠世家的家仆怕他太辛苦,主动帮他做,他却大发雷霆,说人做的不够好。”
“哎呀,这可是……”江母垂头陷入沉思。她与邵昊不熟,只知他看起来是个安静温和的男子,没想到他还有大发雷霆的一面。
江沉舟默然坐在一旁,心惊胆战地打量着自己的母亲。如若母亲知道邵昊还曾一枪打爆坏人的狗头,不知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但愿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少爷天生一副玲珑心肠,无论木工还是看人,都细致入微,往往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问题。”阿笙见气氛有些沉寂,理应说些什么,于是便自作主张地夸赞自家少爷几句,心想总归不会有错。
然而这话听进江母的耳朵,却多了另外一层意思。心思如此细腻的男子,相处起来势必不容易,没准一不留神,就惹着他了。这样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夫妻之间难免出现嫌隙。
江母越想越为女儿担心,忍不住拉起江沉舟的手叮嘱:“沉舟,那你以后可别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要多体贴体贴别人。”
“哎呀,人家细致,又不是小鸡肚肠。”虽然心里想着要照顾母亲,但是听闻母亲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她不禁又有点儿不耐烦,“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商量着来的,您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那你们少爷,除了心思细腻这一点,还有别的异于常人的地方没有?”江母于是抬眼看向阿笙,满脸写着担心。
“那没有了。”阿笙也怕惹事,连忙说道,“他脾气很好,会对少太太好的。”
这话听起来颇有应付的意思,但是江母还是愿意去相信,眼中的担心,不由地少去了一些。
江沉舟正想再安慰几句,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楼上传来。阿笙有所感应,快步走到楼梯口准备迎接。
“阿笙,你快看看!”邵昊将捧在怀里的长枪递给阿笙,灰色的眼中盛满喜悦,“还挺新的呢!”
江沉舟才想起今早邵镇关托人往屋子里送了什么东西,还鬼鬼祟祟的,刻意避开了她们母女。如今看来,便是这枪支了。她以前倒是不知道,邵昊竟然对枪支也有这般大的兴趣。不过也是,谁会把这样的兴趣到处张扬呢。
“少爷,你这是要去打谁?”阿笙平静的言语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江母闻言一惊,立刻快步走向楼梯口。江沉舟阻止不及,便也跟着跑去。
“不打谁啊,我就是想给你看看,以后你们所有人,都由我来保护。”邵昊说完便抬起头来,柔柔唤一声:“沉舟。”
江母定定地望着邵昊怀里的长枪,身形晃了晃,便立刻昏了过去。
又过了鸡飞狗跳的大半个月后,成亲之日终于到了。
江沉舟和程雨蝶约好同一个日子结婚。毕竟都是熟人,两家并在一起,操办起来倒是更省心一些。邵镇关大笔一挥,包下万华饭店最大的厅堂,供两家的亲朋好友来往。
当天,江沉舟一袭红色旗袍,挽着一身白色礼服的邵昊前往饭店。邵昊曾询问她,是否要配着她穿上中式礼服,她没有答应,觉得他还是一身白色的西式礼服比较英俊。
他们以及江母去得最早,随后到的是邵镇关和薛姨太。江母十分客套地跟邵家亲戚打了招呼后,便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最近你妈好像对我有意见。”邵昊见四下无人,于是低声对江沉舟说话。
自从见了邵昊拿枪后,无论家里家外,江母见了他都绕道走。
“没有意见才怪。”江沉舟不由露出苦笑,“不过不用太担心,她会自己想通的。”
邵昊将信将疑地点头,继续陪伴江沉舟接待其他客人。
程家很快就来了。程雨蝶一身大红喜服,推着一身军装的冯南,缓缓向前。冯南身姿笔挺,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衬得面色丰润,喜气洋洋。程先生和程太太紧随其后,不断叮嘱女儿小心坡道台阶之类,一家人和和睦睦,令旁人艳羡。
这段日子里,江沉舟没少听到程雨蝶的消息。她也去了冯南工作的钢铁厂工作,每日陪着丈夫兢兢业业地守在岗位上,竟是被厂长表扬了很多次。
夫妻同心,其力断金,他们的日子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过得十分美满。
程先生和程太太到底是爱着这个宝贝女儿的,没过多久便主动扶持起女儿的小家来。过去父女之间的种种不愉快,终于就此揭过。
看见江沉舟,程氏夫妇的神情都有些复杂。而在那些各种各的神情中,最突出的,还是愧疚。
“叔叔阿姨,好久不见。看到你们和雨蝶好好的,我很开心。”江沉舟抱以灿烂的笑容,率先说话,“恭喜你们。”
“同喜同喜。”程太太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到江沉舟手上,以此表明心意。
长辈们离去后,程雨蝶便推着冯南与江沉舟私聊起来。
“你最近遇到裴雯雯了吗?”程雨蝶一阵好奇,“她和林公子不是说,要与你我一同举办婚礼的吗?”
江沉舟闻言,不由无声叹息。
裴雯雯和林佩弦,可以说是江沉舟认识的人中,最苦命的一对。他们二人情投意合,自然想要风风光光的成魂,然而林佩弦的父亲林大河拼命反对这桩亲事。他一贯只把女明星当做挣钱的商品,万没有娶商品进门的道理。
于是裴雯雯便想法设法地把林佩弦藏了起来。江沉舟不得不感慨裴雯雯门路众多,她这一藏,便是大名鼎鼎的水爷在上海各处掘地三尺,依然找不到自己儿子的藏身之处。林佩弦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阵子裴雯雯依然是该拍戏拍戏,该活动活动,随身带着保镖,不许水爷的人近身。若是谁问起林佩弦,她便当场装傻。林大河生怕闹翻了儿子就真不回来了,因此也不敢硬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之间的火药味,倒是越来越浓了。眼下江沉舟并未得知裴雯雯的婚讯,但却觉得这样下去,她和水爷早晚得来一场硬仗。
“不提他们了,说说你自己吧。”江沉舟拉过程雨蝶的手,细细数着她指头上的茧子,不由露出心酸的笑来,“以前你是上海的大小姐,现在你手上的茧子,倒是比我都多了。”
“你是读书人,可跟我不一样。”程雨蝶撅起嘴,神情中依然带着一股小女儿的娇气。
“等过阵子,你就去读书。”轮椅上的冯南不由插话进来。
“好呀好呀,你,我和林采又可以做同学了。”江沉舟不由一阵欣喜。
“我才不读书。”程雨蝶不满地拍了冯南一下,“我读书去,谁伺候你?”
“难不成离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冯南立刻就生气了。
程雨蝶也是大小姐脾气,见冯南拿一张臭脸对着她,便也露出一张臭脸来,新婚之夜,竟是吵得不可开交。
江沉舟见调解无门,转身去找冯南的好战友们帮忙。这一群与冯南出生入死的好哥们也不推辞,见兄弟有难立刻就上,推了冯南的轮椅就跑。
“等等,你们跑那么快干嘛!”程雨蝶先是一怔,随即立刻追着轮椅跑去,“给我等一等!”
江沉舟看着他们闹哄哄地远去,不由捂嘴笑了起来。
“沉舟,有空跟我聊聊吗?”
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
江沉舟迅速转身,便见薛姨太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知是为何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