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可比从前苦多了,小小一个豆丁肩上的书包比人还重,学校学了一天,放学立刻被爹妈送往各种补习班,这种苦逼日子从幼儿园持续到高中毕业,仿佛是一条无穷无尽的泥路,叫人心情不会太好但也只能服从。
要说当老师真的是件顶好的事,虽然分编制内编制外,但像陈九儿这样自个开培训班的,其实优点不输正儿八经的人名教师。
她是考了教师证和硬笔毛笔等级的货真价实,打小练的书法,一手的娟秀,一开始只能在大的培训机构里当老师,谁都知道一笔字得从小抓起,所以她教的孩子多半都是小豆丁。虽然是发小,和丁思南好得穿一条裤子,成天黏在一块,但陈九儿可比丁思南内个不学无术的靠谱许多,除了培训机构,人勤劳,还在网上教课,会在网上报班的一般都是成年人,都已经步入社会开始工作,这时候才知道一笔字的重要性,网上上课不受地点制约,老师在群里上传课程视频,自己跟着练跟着交作业就行,陈九儿一个班一百个学生,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为了辅导家里崽子写字而特地来报班的妈妈,她手机里最忙的时候得有四五个群同时在线教学,网上那个机构按开班数量给提成,还很会树榜样创形象,把陈九九推到了明星教师的位置。
虽然不是体制内,但赚的不少。
她心里有自己的规划,小存折攒够房租后就跟培训机构打了辞职报告,自个在外面开班教学。地点就在三建小区附近的小学门口二楼。内是个重点小学,家长都重视,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在华迁各位爹妈的朋友圈里小有名气。
别看小姑娘虽然年轻,但教小孩很耐心,跟谁都和和气气,手下的小崽子也很有进步,不管怎样的狗爬都能被扶正,原本惨不忍睹的作文纸在进班学习三俩月后都能干净整齐起来。所以,九九书法班的桌子越挤越多,最后塞不下了,又盘了同层隔壁的店面,全刷成护眼的浅绿,成套的小桌子小椅子,还多聘了个老师。
说来也巧,新老师就是陈九儿自个带出来的学生,最早在网上报她的班自学,后来得知老师就在华迁,线下见了几次,陈九儿喜欢好学认真的孩子,手把手的教,如今也考了登记证书,也能教导孩子们写字了。
哦对,这事陈九儿还跟她丁宝抱怨过元宝哥很烦。
家世背景无一不优秀的元宝锅锅难得也有不安的时候,因为内个在陈老师口中好学认真的孩子其实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笑起来阳光活力的模样把他衬成了一块老腊肉。
丁思南还记得为此陈九儿和金元宝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冷战,陈老师说金元宝事儿逼,金元宝说内小子图谋不轨。
她一旁看热闹,突然抬头问哥哥:“跟九儿一比,我是不是特没用?”
哥哥一双笑眼温煦地看着她,揉揉脑袋,但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和煦:“恩。”
叮小姑娘:QAQ!
还很气,两手叉腰成了个小茶壶:“干嘛说实话!”
“什么时候你也给我争点气?”哥哥又揉揉脑袋瓜。
、、、
因为手里管着两个班的孩子,所以陈老师很忙,抽空来北城就是领着自个男人让发小掌个眼,虽然都从小一块混,但这是很正式的见面,少不得。吃了饭,陈老师火急火燎要返程,从放下碗的那一刻起就搂着她丁宝肩膀,争分夺秒说少女的悄悄话。
金元宝一脸满足冲身边的慕尧发出感叹:“劳资牛逼大发了!学着点哥们!”
慕尧面无表情踢过去,金元宝灵活地跳开又蹦回来,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拍拍发小肩膀。
“让她俩说吧,我过去买点路上吃的。”慕尧说着把金元宝一揽,作势要带走。
金元宝一个揉身闪开:“你自个去吧,我陪我媳妇。”
慕尧看了眼不远处靠在车门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点了个头。
丁思南感觉哥哥往这边看了一下,不敢抬头,耳朵里塞满了她九儿的唠叨,等那束眸光没了,她飞快地去寻,看慕尧的背影越走越远,北城一早就浓烈的太阳将他裹进了金光里。
金元宝把陈九儿一揽,同时抬手揉了下发呆小姑娘的脑袋,唤她:“丁宝儿。”
丁思南回神,仰头望着和慕尧一般高,身量明显壮实很多,很少这么严肃的元宝哥,嫌弃地拍他手:“弄乱我发型!”
“趁尧子不在,跟你说几件事。”金元宝正色道。
丁思南觉得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就没正经事,全部心思都用来骗身边不谙世事的陈九儿,能跟她说什么?
她来北城这两年两人电话都没通过!
可金元宝接下来的话确实很正经——
“你还记得那年的事吗?”
丁思南当然记得那个噩梦般的最初。
她的校裙、刺耳的笛声、厂里的议论、白色的担架……
还有那天之后不说话也不再笑的小尧哥哥。
慕家的门仿佛永远地阖上,门内悄无声息,她不敢进去,捏着棉布裙角站在楼道里,脑子里全都是妈妈茶余饭后和奶奶的闲言碎语。
奶奶说隔壁遭了灾星,说怕是连带着自家也不顺,要去庙里拜拜菩萨。
妈妈也说晦气,说小尧哥哥的妈妈一夜之间不见了,爸爸欠一屁股债也走了。
然后奶奶和妈妈逮着刚放学的她叮咛:“丁宝,以后不许过去。”
她问为什么,奶奶和妈妈的话是一样的:“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其实她想去找小尧哥哥好几次了,可每一次都迈不出脚,害怕屋子里是不是还吊着那条床单,是不是还有慕叔叔挂在上面的影子。慕家俩小子,她好几次在门外遇见大的那个,却再也没看见对她好的哥哥。
大哥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带着轻蔑和高傲昂头走掉,她跟上去如拉小尧哥哥衣角那样拉住大哥哥的衣角,想问小尧哥哥去哪里了。
得到的却只有大哥哥冷漠的一句:“胆小鬼。”
她羞愧地低下脑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渐渐地,哭声变大,不是委屈,而是讨厌自己。
有人蹲在她眼前,她泪眼朦胧去辨认,满心希冀却看清是爸爸。爸爸摇摇头,说的话和妈妈相反:“丁宝可不能这样,这样不是好孩子。”
“爸爸我怕。”她扑进老爹怀里,浑身发抖。
十二岁,老爹还能抱得动,几步扛到原来的位置,叹了口气:“那你自己想清楚。”
她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妈妈和奶奶都不让我……”
爸爸那样坚定的摇头:“他们不对,爸爸说过他们了,以后妈妈和奶奶都不会那样,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变。”
十二岁的小女孩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从前和现在大人不同的态度,她厌恶自己,也厌恶那些议论,爸爸转身回家,真留她一人想清楚,她呜呜哭着,倏地听咯哒一声,对面那扇门从里面轻轻拉开一条缝。
盛夏,楼下有几颗老树,知了在树上呱噪地叫喊,扯着脖子抱怨,而那扇门的后面似乎全部隐在了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而她看清,有人站在里面,默默看着她哭成花猫的脸。
但他没有出来,也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了一下,然后,把门阖上。
还没抽条的少女立在那里,对着阖上的门自言自语:“小尧哥,我吃青菜了,你要来看一下吗?”
门没开。
少女胡乱抹了把脸,声音哽咽:“小尧哥,我数学又考了三十分,你能帮我看看么?”
门还是没开。
她摸了摸上衣的小兜兜,里头有一把黄铜钥匙,挂了个小狗钥匙圈。
她的身后,爸爸妈妈的争吵从毫无隔音效果的纱门里传出来,妈妈生气地提高嗓门:“丁思南!给我回来吃饭!”
爸爸也生气了,那是小小女孩头一回见爸爸生气,爸爸说:“丁宝,饭还没做好,不着急。”
她蓦地掉头回家,捧起了她家臭蛋。
动作快到妈妈根本拦不住,哒哒哒跑出来用黄铜钥匙开门,毫不犹豫踏进了那片黑暗。
黑又凉,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大热天的,背脊爬上凉意,她捧着心爱的小狗往地上那人身边一窝,贴着他温度合适的手臂,响亮地吸鼻子:“哥哥我错啦,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然后喊小狗:“臭蛋,你也很想小尧哥哥对不对?”
小狗汪了声,快乐甩着尾巴。
南春碎碎念:
上一章审核没过,大家先跳着看这章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