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沈伟山也不想把身体冻坏了,那样给儿子添麻烦。
就穿好大衣,系好扣子,指着口袋说:“把你的手放里面,冻坏了不好。”
“嗯。”孙敏芝踩着支架,垮坐上摩托车后座,小心伸出手,摸索着,探入温暖妥帖的大衣口袋里。
“坐稳了。”沈伟山拧开钥匙。
孙敏芝蜷缩着肿疼痒痒的手指,轻声问:“沈老师,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沈伟山以为她说的是工作的事情,“当然是真的。”
孙敏芝声音大了一点,还有一丝丝愉快,“那以后我就不叫你老师,叫你叔叔啦。”
沈伟山:“……”
叔叔,就叔叔吧。
两人年龄相差那么大,不叫叔叔叫什么。
沈伟山踩下油门,离开狮子楼。
今晚天气不错,无风,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只有摩托车声,在阒静的空气中回荡,偶尔被惊醒的狗叫几声,又懒懒睡去。
“呲呲……”不远处的皇冠车内,沈明慈狠狠吸了口烟,徒手掐灭在掌心。
在沈伟山的摩托车消失后,他无计可施地对着空气骂了声操蛋,闷闷开车回去。
果不其然,捉“奸”成功了。
明明知道他讨厌那个女人,沈伟山还是去接济去帮,这不是摆明了给他找不痛快么?
好几次,沈明慈都想踩下油门,去追人,可是,这些话,堵在无法说出口的啊。
那个老头,是他的老爸,他能怎么办。
林宝楠在米勒公司驻京办大门口等着,听到车响,忙跳下台阶,跑去迎接沈明慈。
他从车上走下,带着一身戾气和烟味儿。
“不是买包烟吗,怎么去那么久……”
沈明慈伸手,一言不发地抱住林宝楠,低头,当街索吻。
月光不语,躲进云里。
这是个与以往不同的吻,急切而又暴躁。
准确说,不像是亲吻,倒像是小孩子乱发脾气,少年人发泄无处可发的烦闷。
林宝楠敏感地觉察到了沈明慈的异常,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开双臂,拥抱这男人,尽她所有的柔情,默默承受,抚平他心底深处不愿说出来的不快。
沈明慈很受安慰。
姑娘甜又柔软的唇瓣啊,辗转吻着,像服了一味药似的,洗去了沈明慈心头的暴躁不安和委屈。
良久,沈明慈终于安静下来,心情变得,仿佛是大夏天里刚从游泳池里出来一般清爽。
“疼吗?对不起……”沈明慈指腹压在林宝楠湿漉漉的唇瓣上,开始为他刚才的粗暴感到自责。
“疼,”
林宝楠嘻嘻一笑,抬起手臂,“罚你抱我回家。”
“遵命,娘子。”沈明慈将林宝楠拦腰抱起,回屋里,“宋姨睡了吗?”
“嗯,她今晚太累了。”林宝楠闭上眼睛,“你今晚别走了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好。”沈明慈抱着她上了二楼。
一楼是米勒旗下依恋品牌服饰卖场,二楼是办公室和员工住处,三楼是宋晓媛的三居室。
她睡主卧,林宝楠的床在侧卧。
床上铺的盖的都是上好的桑蚕丝羽绒被,地上是鄂尔多斯羊毛毯,还有个装满漂亮衣服的大衣柜,进口的华丽现代化化妆台。
除了对老爸和林宝楠,沈明慈平日里是个挺节俭的人,眼前这个华丽丽的房间,让他直感慨,真是会宠女儿啊。
不得不承认,宋晓媛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偏心,对陆芸,确实没有这么细心周到。
沈明慈把林宝楠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顺手抓过她戴戒指的手,亲了又亲。
两人都累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彼此对视,傻傻地笑。
此时此刻,他们的脑海中,有一个共同的念头,那就是真幸福啊。
可是,越是感到幸福,另外一种对立的情感也越是膨胀。
林宝楠拨弄着沈明慈的衣扣,心里很是不舒服地说:“我现在觉得好恨她啊,我养母……”
“嗯。”沈明慈自然是知道林宝楠心里对这事儿难以释怀,只是她一直闷在心里不说,现在,她说出来了,他也就放心多了。
林宝楠继续倾诉:“可是,我养父人很好,小时候,他对我,跟对林如月、弟弟妹妹无差,像这样冷的天里,背着我翻山越岭的去看病,背着我去看夹沟戏,还给我烤我爱吃的红薯,给我抓野兔烤着吃……一想到这些,我就很难受,我没法丢下弟弟妹妹不管,可也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感情再面对夏桂芝……”
沈明慈完全理解她的心情,今晚,他经历的,何尝不是这样一种局面。
只是,他是男人,这种别别扭扭的心事,不习惯说出口。
“真的,这辈子都不想看到夏桂芝了,”林宝楠脸贴在沈明慈臂弯里,心中是迷茫又痛楚,“可是芳芳、天赐还需要母亲,我不能自私地剥夺他们享受母爱的权利,要不,你把夏桂芝弄回来吧?”
哪能这么便宜她,那对母女现在正在客仔瞎的马栏里当刷马桶工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呢。
再说,南市的店生意很好,夏桂芝那个老泼妇一回来,怕是又要鸠占鹊巢,闹得鸡犬不宁了。
倒不如让她彻彻底底地滚出林宝楠的生活中。
那两个孩子,住着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上着市里最好的学校,吃饱穿暖,可比跟着夏桂芝住茅草屋幸福多了吧。
沈明慈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一副为难语气,“怕是没那么容易,宗哥前天孤身一人去香岛闯了,他那边的人另立门户,我不好再找人去香岛要人。”
“宗哥真的去香岛了?”他倒是行动挺快的。
沈明慈反问:“他跟你聊过?”
“嗯,那天晚上,其实发生了点事……”林宝楠打了个哈欠,把花城发生的事情,跟沈明慈讲了下。
到最后,越说越困,还没讲完,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沈明慈给她脱了衣服,独自起身,去卫生间里抽了几根烟。
大约是因为林宝楠的缘故,对何月韶的恨意,不知何时,消退了很多。
何月韶为了补偿当初犯下的错误所作出的努力,沈明慈都看在眼里,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只是,还有两个人在坐牢,四年后就会出狱。
必定会纠缠不清。
所以沈明慈万万不能松了这个口。
否则,爷爷奶奶就白白的死了。
沈明慈做不到放下这个仇恨,也不能放下。
去世的人,是随着纪念他的那个人的忘却,而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沈明慈要永远记住爷爷奶奶,直到他自己也死掉为止。
仇恨,无疑是最深沉的镌刻,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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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明慈早早回了店里,宋晓媛起床后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就先开车送林宝楠去了学校,之后就自己去了医院。
上午上完课,惦念着沈明慈昨晚的话,林宝楠去财会系1班找何月韶,告诉她这个消息。
“哦。”何月韶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手放在小腹位置,轻轻抚摸了几下。
林宝楠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就没再多说什么,“月月姐,我去医院陪我妈了,她身体不太舒服,住院了。”
“一起去吧,我还没有正式去看望过宋姨呢。”何月韶感觉小腹隐隐作痛,不知是来例假了,还是怀孕了。
内心深处,她希望是后者。
出校门的路上,林宝楠问她:“你的店开业准备得怎么样?”
“有你的设计图,挺顺利的,估计下个月就能装修好了,昨晚我爸还给我请了个帮手回来,你也认识,孙敏芝。”
“啊……”林宝楠顿时明白沈明慈昨晚为何不痛快了,“沈叔叔怎么想的?”
“谁知道他?”何月韶苦笑,“不过,我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呢,毕竟明子本就讨厌我,再加上个讨厌的孙敏芝,我估计他要气死了。”
林宝楠的意见,是不答应,“孙老师是找不到别的工作吗?”
何月韶据实说:“也不是,她本来在饭店里洗碗的,据说老是被骂,还有以前她当主任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隔三差五的就来找她的麻烦,无缘无故被打了好多次。说起来,在我店里帮工也不是个事儿,影响我做生意的,我爸估计是一时冲动吧,想的太简单了。”
林宝楠想了想,说:“月月姐,以我的想法,孙老师其实不如去外地工作,沈明慈好像误会她跟沈叔叔是那种关系,他挺为这事儿烦的。”
何月韶点头:“理解,我也不希望我爸有那种想法,别的不说,就明子那边他都没法解释。”
林宝楠突然有了个主意,“月月姐,我在花城有个供应商叫阿基,他人挺好的,如果孙老师愿意的话,安排她到小鸭鸭厂给我们当个质检也不错,这样,我就不必特地到花城验货了,孙老师的工作也有了着落,花城那么远,不必担心被人找麻烦了。”
“两全其美,就这么定了!”何月韶欣然拍手,“回头我跟我爸商量下。”
林宝楠道,“刚好下个月开展销会时,阿基也会来京都,到时候,我介绍他们认识下,孙老师为人认真执着,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的。”
“可是……”想到老爸昨晚送孙敏芝来她家时那个担忧的样子,何月韶又有些担心和过意不去,“囡囡,你说,万一我爸真的对孙老师有那个意思,两人情投意合,咱们硬把他俩拆开了,是不是挺不仁道的啊?毕竟我爸今年都五十岁了,好不容易遇到黄昏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