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吉利不知道,白隽并没有带郑礼从后门离开。这座实验室是回字型结构,外围另有一圈伪装的水泥围墙,白隽带着郑礼跟程吉利的人绕起了圈子,从一扇扣着大锁的旧门里把郑礼推了出去。
“跑。”
她说了跟郑颜之一模一样的话,逆行拦住了身后一群人。
郑礼知道白隽要救他,郑颜和白隽他们都在救他。他不能回头,他必须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只有离开了才能救他们。他的书包在“员工宿舍”,他在跑出去的同时绕了一个弯。
白隽被程吉利的人带回来了,她看似人小力薄竟然很有手段,程吉利的人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郑礼跑出去的那扇门。
实验室里坐着鼻青脸肿的郑颜之,嘴里和这一口血沫,看向她的神色既震惊又无奈。
他忽然惨兮兮地对她笑了一下,说:“姐姐,我大约是老了。”
他没打过那几个小子,略微有些丢脸。他的嘴上还叼着一支烟,是程吉利应他的要求再度点燃的,白隽走过去替他掐掉。
“老了就别抽了,怕死的不够快吗?”
“现在不是也要死了吗?”郑颜之说:“倒是你,那么惜命,跑回来做什么。”
我虽惜命,却更惜你。
但是小白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
时间指向上午九点,秒针从0点方向离开。
“你不是算着时间呢吗?”她盯着不断前进的时间呓语般的说。
“那就等等看吧。”郑颜之疲倦失笑。
“什么意思?”程吉利隐约听出了不对劲。
九点零一分。
“先生!不好了,警察来了!”
警车同时而至,郑颜之的时间压得很准,郑礼逃出去后,郑丘远和郑丘廉紧随其后地各带了一队人一前一后的包围了实验室。
“你们什么时候报的警!”
程吉利彻底慌了,实验室的小子逃的逃跑的跑,正以做鸟群散之势四处逃离。程吉利呼喊不住,在慌乱的同时,另生出一股近乎疯癫的“孤勇”,猛然抄起桌上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抵在了郑颜之的脖子上。
“药在哪儿?”
他错乱的脑子只剩下这一个信念。警察来了,他没路可走了。
郑颜之笑了,笑程吉利时至今日还在做春秋大梦,他说:“程吉利,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你呢!”程吉利反问他:“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刀刃已经见血,再重一点就能要了郑颜之的命。
营救人员已经潜入了回字形围墙,唯一能够逃生的出路就是实验室里的那扇窗户。但是想在短时间内冲进这里,并保证郑颜之和白隽的安全非常难。
白隽此时反而异常冷静,她冷静的大声叫住程吉利。
“药在我这儿,你放开他,我把药给你。”
一盒刻有科学院标识的盒子被她从怀里拿了出来。盒里一共三颗药丸,她目视着程吉利,倒退着走到成分分析仪前晃了一下。
而这一次的分析,让程吉利大开眼界。
“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小白当着程吉利的面亲手捏碎了一颗!
“你!”
“还剩两颗。”小白攥紧剩下两颗对程吉利道。
“给我。”程吉利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程吉利第一次真正面对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现在已经来不及分析小白为什么会有再生丸了。
小白的要求只有一个。
“放开郑颜之。”
“不可能!”程吉利再次紧张起来。
他说:“郑颜之我不能放!”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手里必须掌握一个人质。
警察已经来了,他知道他大约逃不出去了,但是如果有药,有人质,就还有一线生机。人质是他保命的“武器”,药则是他逃亡后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
小白当着程吉利的面再次捏碎了一颗。
“把郑颜之给我。”
她不要钱,不要命,只要郑颜之!
程吉利彻底傻住了,他没想到一个孩子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药只剩下了一颗,仅有的一颗。
郑丘廉和郑丘远不顾警方的反对,悄悄绕到了“回廊”里,郑丘远知道这里有扇窗户,窗外堆着半墙药箱,而药箱,刚好可以成为他们的“掩体”。
窗内仍然在对峙,双方僵持不下,但是程吉利已经被逼到窗口了。
警方狙击手已就位,可惜程吉利跟郑颜之靠的太近,一旦出现偏差就会有误伤的可能。
“堂叔?”
郑氏兄弟在将要靠近窗边时,忽然发现了两颗灰白的脑袋,郑颜喻跟老张竟然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这个突破口。
郑颜喻也发现了郑氏兄弟,而郑丘廉在怔楞之下,发现郑礼居然也在他们中间。郑礼正在摆弄一个球状物体,从外观判断——类似炸药!
“你过来。”
程吉利在两难中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说:“小不点,我们带郑颜之一块离开这里,你们保证我能逃出去,我保证放你们,怎么样?”
警方已经在喊话了,大致内容是放下武器,保证人质安全,争取宽大处理。
程吉利知道他宽大不了,他现在只想逃。
小白在于程吉利的对视中看到了窗外胡乱像她比划手势的老张,以她粗略的判断,老张今天的身份是洪七公,因为他莫名其妙对她比出了一个6+1。
能不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还报自己的“名号”!好在老张很快被郑颜喻拉下去了,并且紧随其后的举起一颗大圆球。
圆球恰恰被柯敏看到了,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仍然是非常的撑,非常的乱,乱和撑合并在一起,使她语无伦次的说出了一句心声。
“药。”她对小白说,“给我药。”
小白在看到圆球之后更不踏实了,作为郑老二和老张的朋友,她着实不大愿意在这时看到他们的。虽然他们肯来救他们她很开心,但是能活着救还是死着救就不知道了。
那颗圆球只比篮球小一点,确定不是来给他们送葬的?
“怎么逃?你有车吗?”
小白继续与程吉利周旋着,缓慢向前挪步,手里的药已经汗湿了,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老张再次从窗外冒头,这次冒得很完整,整个站起来了。老张手里还有一条尼龙绳,看架势,应该是想从后面出其不意的勒住程吉利。
“不行!”小白急道。
程吉利的刀还架在郑颜之脖子上,如果斜向后倒,很难保证会不会割断他的喉咙。
“什么不行?你反悔了!你…… ……”
小白这一声反惊到了程吉利,千钧一发之际,老张精准地套住了程吉利的脖子,郑颜之迅速做出反应,在程吉利下意识勒紧匕首的同时用力扳住他的胳膊。守在暗处的郑氏兄弟瞅准机立即破窗而入,拼尽全力帮郑颜之挣脱钳制。
困兽之斗,程吉利动用了毕生之力,竟然在郑颜之挣脱的同时反手割断了脖子上的尼龙绳。
“都闪开!”
程吉利有刀,其余几人都是赤手空拳,郑礼在众人与程吉利缠斗之际,迅速扔出一颗圆球。
“趴下!”
“砰!!”
尾声
郑礼的圆球只是一颗形似炸药的烟雾弹,老张等人不逃反进,护住郑颜之和小白,而这颗烟雾弹的用途原本就是用来吓唬程吉利的。程吉利以为扔进来的是颗炸弹,慌乱之中拨开众人跳窗而出,朝山坡逃窜。坡下早已埋伏了大量警力,程吉利当场被制伏,十二名非法人员尽数被抓捕归案。一颗由面球引发的再生丸事件,最终耗时六个小时,在多方部门和能人辈出的“人民群众”的配合下,悄无声息的在小年前的晚上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郑颜之跟白隽都遭了一场小罪,尤其是郑颜之先生,自从挨了一顿胖揍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老杨说,这是再生丸的药效在逐渐衰退,跟他挨的那顿打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郑颜之不肯接受这个理由,每天都要将程吉利拎出来从个人骂到他的祖坟。
程吉利入狱了,柯敏疯了,一切应该为这起事件付出代价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处。
小白一连睡了两天,郑颜之在这两天里边骂边愁,生怕这个东西就这么去了。
小年夜当天,白隽迷迷糊糊地醒了,醒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人齐吗?”
郑颜之瞬间将骂程吉利的事忘却了。
他说,“齐,都在这儿了,一个都不少。你女儿女婿也从国外赶回来了,他们前段时间应邀出国——”
“搓两把。”
白隽拦住郑颜之的话,利落地翻身下床。
两天没有进食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居然搓麻将。郑颜之沉默地望着她矫健消失的背影,认为这两天的担忧实在太多余了。
“你先吃点饭再玩啊!”
他揉着太阳穴喊。
一切都回归了原点,一切又比原点要完满许多。郑家老宅搬回了改过自新的郑丘远,住进了不甘在山里继续寂寞的郑颜喻。郑氏父子冰释前嫌,郑礼与父亲也逐渐有了新的相处模式。郑颜之跟白隽的身体却不大健康了,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皱纹越长越长。但是这一次的衰老却与之前不同,因为他们有家了,一个热闹的,儿女绕膝,有朋友,有兄弟,有彼此的家。
重活一次,他们都懂得什么叫珍惜,不过郑先生学的似乎额外多了一点。
“你别打麻将了行不行?陪我出去走走。”
“等我打完这圈。”
“我不等,外面太阳特别好,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啪!”他气不顺的扔了一只茶碗。
“你干嘛?”小白与他怒目相向。
“不干嘛!桌子脏了,泼点茶水擦擦。”
说最横的话,下最快的“跪”,脾气还是狗脾气的郑颜之被白小老虎制得服贴贴的。
“还找山明水秀吗?”
打完一圈麻将的小白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郑颜之。
郑颜之看了看她和老宅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抄着口袋说。
“有你们在不就是山明水秀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