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千秋大人之奏疏,已自高祖陵处出发,不日即将上呈陛下。”
长安,廷尉监府邸,书房内,
久候多时的部下何秦瞧着沐夜色而归的丙吉,立时也匆匆迎上去低语一番。丙吉的面色微动,可终究还是不发一言只是摆摆手示意心腹退下。
烛火通明中,丙吉沉静的脸色甚是温文,比之历任廷尉监,肃杀之气竟是丝毫未觉。
太子爱文士轻武人的名头天下尽知,经他之手提拔的一众人个个皆是文采斐然,然文官如此尚是情有可原,武官亦是如是,大抵也只能是,被人坑害而不自知。
“史大人既是冒险深夜而至廷尉监府,不与丙吉一见,岂非可惜?”
幽幽男音在耳边萦绕,史高一个不察,一道凌厉的掌风竟是片刻之后就袭至面前,在离面部只消些许距离时却也是生生就顿住。
虽是被人暗袭,史高看向丙吉的面上却多几分赞赏。“丙大人忠肝义胆,史子进甚是佩服!”双手抱胸行了大礼,瞧着丙吉丝毫未有回礼的架势,史高的面上也是多了几分苦笑,“齐鲁之地,礼义之乡,多出大儒。昔年陛下为太子聘娶姑母为良娣,我鲁国史氏虽知宫廷险恶,步步惊心,然因王命不可违,终是让姑母入了那虎狼之地。”史高的眼眶已全是红了,丙吉的面上也颇有几分动容,可片刻之后,脸上的冷傲之色也是恢复如初,史高却也不恼,微微躬身行了大礼,面上的恳求之意也愈发分明。“祖母年迈,痛失爱女又知重孙流落在外,日日夜夜甚是悲戚已是卧病在床。陛下失却太子一人,还有诸王在侧。然我鲁国史氏太君痛失爱女,却是再无贴心人可寻。丙大人昔年得太子恩惠庇护病已至今,鲁国史氏一门,不胜感激。今日史子进可以鲁国史氏百年清誉起誓,今生今世,必护皇曾孙刘病已安康。若违此誓,定当,”
“少卿非是不信大人,只是大人当知,皇室血脉,从不流落在外。即便是被幽禁之罪人,也不可离开长安趋于郡国。”丙吉声音幽幽,毒誓被打断的史高却显然早就料到丙吉会有此语。“大人所言未有错,只是史子进既然敢有此言语,自然是有史子进的道理。”双手抱拳行了大礼,史高的面上已恢复平静,“无论等待多时,鲁国史氏,只要能骨肉重聚,一家团圆,史子进今日廷尉府之行,就绝不枉费!”
“······”
“大人所料未错,那史大人,是走了光禄大夫的门路。”
安静的书房内,史高已然是离去,从暗处而出的何秦额头上全是汗珠,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丙吉,何秦也是转身就意欲离去。
只是,还未曾等走一步,身后传来的淡淡声响,就已让他的脚步生生顿住。
“霍光其人,谨慎小心,从不会让人找出错处。他能让你探得那史高是走了他的门道,已然是看在昔年冠军侯霍去病的面上,念及了几分与卫皇后未有血缘关系的亲情。可我等若是想要以此为把柄拿捏住霍光,却无疑是自寻死路。”缓缓行至心腹面前,瞧着已然是面色大变的心腹,丙吉的面上也尽是沉肃,“木已成舟,我等现今,唯有静观其变。”
“那田大人处,可要小人再多盯着?”
“不必!田千秋其人,比之丙吉更是忠肝义胆。丙吉尚且知晓护卫太子遗脉,更遑论千秋大人?何秦,你好好瞧着,不日这长安城内,就又会是一番血雨腥风。始作俑者,终会自食其果!”
“······”
征和三年,正月,官吏和百姓以巫蛊害人罪相互告发的,经调查发现多为有不实。时汉武帝亦顿悟,知太子刘据是因被江充逼迫,惶恐不安,方才起兵,并无他意,时守卫高祖祭庙之郎官田千秋上紧急奏章,为刘据鸣冤说,曰,“为人子者,擅用父之兵马,其罪应受鞭打。天子之子,误杀于人,又有何罪!昨日小人梦见一位白发老翁,教我上此奏章。”时汉武帝读奏章,霍然醒悟,召见田千秋,当庭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并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将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最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后也遭满门抄斩。汉武帝怜惜刘据无辜遭害,便特修一座思子宫,又在湖县建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时因思念过甚故,武帝身有抱恙,数年间即不得痊愈。后元二年春二月 ,武帝病重,往来于长杨宫、五柞宫之间,望气者说长安监狱有天子气,武帝闻之,惊怒,遂派遣内谒者令郭穣,把长安二十六官狱中的犯人抄录清楚,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杀掉。时郭穣夜晚来到丙吉所在的官狱,丙吉紧闭大门,说道:“皇曾孙在此。普通人都不能无辜被杀,何况陛下之亲曾孙?”遂一直守到天亮也不许郭穣进入,郭穣回去报告并趁机弹劾丙吉。时方知自己有曾孙在世的汉武帝叹曰,“此乃上天怜悯为老父者之心,本王当是从之。”因而大赦天下。郡邸狱诸犯也因武帝的大赦和邴吉的坚持而得以出狱。时皇曾孙无处自狱中而出,其外曾祖母鲁国史氏太君上书,请求将皇曾孙送归鲁国亲自抚养。武帝允,遂命廷尉监丙吉将刘病已送归鲁国。 后元二年二月丁卯,武帝崩 ,临终前留下两道遗诏,一道为霍光、上官桀、金日磾封侯,辅佐幼子刘弗陵登基为帝,是为汉昭帝;另一道将刘病已收养于掖庭,并令宗正将刘病已录入皇家宗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