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脑中几个记忆片段闪过，想到自己当年做的蠢事，那一场乌龙，脸立刻红的快滴出血来。她才意识到，高恒还揽着她，堵在包厢门口，包厢里的同学们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动，看向他们。
她感觉到肩上的手，热度灼人，她缩了缩肩，躲开了他的手。
“高恒，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当年一别，你可真是所有人都没联系啊。”
“是啊，如今回来，可得自罚几杯，好好聊聊这几年啊。”
“刚从澳大利亚回来，你们可得轻点灌我，我还在倒时差呢。”高恒脱掉西装，又扯松了一点儿领带，眼角带笑的瞥了一眼在场所有人。嘉语离得近，可都听见了，女生们偷偷吸了口凉气，这气度，这颜值，都跃跃欲试想上去聊两句，气氛比刚才更加热闹了几分。
几个男生瞧着这个情势，便拉走了高恒，到一边喝酒。
嘉语总算是从令她窒息的氛围里出来了，到洗手间里泼了几把凉水，程喻也跟了出来，“嘉语，我想起来了，这个高恒，你当时可跟人家告白过呢。”程喻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之前你还跟我说他在澳大利亚，结果真是在澳大利亚啊。快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后来一直有联系。”
嘉语无奈叹了口气，“这哪跟哪，我当时就解释清楚了，还不是你害我出糗，如今还敢笑话我。”
程喻也是开玩笑，她见嘉语语气平常，便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就是她俩说说的笑话，“知道啦，以后不提啦，不过高恒现在的样子跟以前可不大一样，以前拽的要死，凶巴巴的。现在嘛，听说当年家道中落，如今这样回国，想必也今非昔比了吧。”
“倒也挺不容易的，现在能过得好，也算很厉害了。”嘉语这样说道。
“嘉语，只要是个人，在你眼里都挺厉害是吧，当年也是拿这话糊弄我的。”程喻和嘉语绊几句嘴，又回到了包厢。
聚会结束后，嘉语打车回家，看见高恒在门口叫代驾，他的眉目似乎被掩在浓黑的夜里，薄唇紧抿，看不出情绪，她记得以前的高恒不是这样的，他长得高，人又凶，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但是她还记得他在QQ上跟她说的话，以及他细心叮嘱了当时在场的其他班的人，还有那次在校医室简短的交谈，至少在嘉语心里，他不该是如今这样，好像把自己都束缚起来了。
嘉语回了学校，又开始日复一日的琐碎的学生工作，在江城遇见的人和事，除了当时在心里勾起几分回忆以外，便也再不能影响她的生活。她被生活推着往前走，无可奈何，却又不能回头。
苏教授从X大交流回来了，给她还有几个研究生带了伴手礼，可见心情不错，还和嘉语聊了几句昂斯教授的近况，她问嘉语，“嘉语，我记得廖东跟你是一届的吧，他可是昂斯教授得意门生，跟我夸了好几次了。”
“是，他本科跟我一个班的，他很优秀。”嘉语一边垂头整理实验器材，一边回答。
“这个学生不得了，没念硕士，说是已经在昂斯的岩心实验室里做出了成果，要回国创业了，昂斯还跟我说要多支持支持。哎，现在的年轻人可是青出于蓝啦。”苏教授一边感叹，又说，“嘉语，我带的野外考察是什么时候，一般都是暑假，今年大概几号？““下个月7号，教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嘉语问。
“嗯，你要把实习手册和安全须知印出来发下去，还有路线安排，每年几乎是一样的，今年我们有一天的行程会改到虎岭去，所以还需要你和教务处协商，改一下路线安排的那本书。”
嘉语捋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发现一个月内要做完这些，还真是时间紧迫。再加上期末还要安排考试和监考，这可有的忙了。
这次野外考察，她和另外一个硕士，要安排好所有的事情，毕竟班上30几个学生，安全问题十分重要，苏教授也叮嘱了很多次。
嘉语叫上几个班的班长一起去领野外工具，整个系的工具加起来有130多套，包括指南针，地质锤，还有很多杂七杂八上课要用的教具，都需要学生自己带上。
4班的班长是个女生，男生们没让她拿太多，于是她缀在后头问嘉语，‘‘嘉语姐，这次我们出野外也是跟以前一样出十天吗？’’“是的，不过第十天就返校了，算一算就是9天。”
“我看见今年野外手册上写着要去虎岭啊。”女生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虎岭很美啊，我们可以去看日出吗？”
嘉语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略带严肃的说，“不可以乱跑的，一切听安排。你还是班长呢，没个正形儿。”
那女生见嘉语语气严肃，表情认真，吐了吐舌头，“好嘛，我知道的，野外手册上都说了，我一定会看好班上的同学的。”
出发那天天气晴好，整个系的四个班，130多人，每个班安排了一个教授，两个助教随行。
这是嘉语第二次出野外，上一次还是她做学生的时候，去的也不是虎岭，那时候就在肖家村，离学校很近，每天是回学校住的，不像这一次，路程太远，只好在虎岭下面的度假村住下。
嘉语昨天加班，学校的评测考核下来了，要填写的资料很多，她正好要带野外考察，没有时间写，只好加班加点。
苏教授见嘉语在车上昏昏欲睡，脸色不是很好看，她跟她的研究生一直说话，先是说昨天的实验数据不好，实验室仪器有点不对，又说最近实验室收拾的不干净，没人干活。
嘉语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但她头有点晕，觉得苏教授的话在耳边嗡嗡的，她无力解释什么，本来这几天她忙着写材料，不太顾得上实验室，学生的成绩也迟迟没有统计，但她每天该做的工作也是完成的。
苏教授心里不满意也是正常，嘉语寻思着再找个时间跟苏教授道歉，解释一下。
“我看小韩老师可能是最近系里事情比较多，实验室仪器是这样的，时间比较长了，都有点老化，教授，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换仪器啊。”跟苏教授的研究生被算作助教这次一起来虎岭，什么事情都不太了解，几乎都是嘉语在管。他可以拿助教的补助，又可以跟着学点东西，倒是对嘉语很客气，帮嘉语说了两句话。
“那也不能耽误搞学习，自己做不好实验，就怪仪器老化，你们这一届学生，真是不行。”苏教授声音加大了点，被坐在后排聊天，睡觉的其他学生听到了，伸脖子朝前看了看，苏教授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便止住了话。
嘉语只觉得头很晕，她无暇管苏教授和另外一个人聊了什么，她朝两人笑了笑，侧过头把耳机塞上了。旁边坐着的是那个四班的女班长，她也听见了苏教授的话，她似懂非懂，看嘉语脸色不好，以为她晕车，便塞给她一颗金桔糖，“嘉语姐，你是不是晕车啊，这个糖吃了能觉得舒服点。”
嘉语轻声说了句谢谢，将那颗糖捏在手里，渐渐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窗外逐渐被绿树和河滩代替的风景，知道大概是要到了。她还是不善于说话，她私下里把工作都做了，安排的事情也安排了，这种要发言的事情交给了另一个助教，也就是苏教授的那个学生。
嘉语提醒他，“李师兄，跟车上的同学们再强调一遍安全事项吧，估计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
李师兄点了点头，可能是苏教授在的缘故，学生们也没像那天出发前的动员大会上提很多奇怪的问题，他很顺利就说完了。
嘉语又强调，“这几天我们都是集体出动，不要单独行动，一切听从安排。学校为你们的安全着想，你们也得为自己负责。”
学生们大声答应了，车门一开便下车安静等着，连平时最跳的、话最多的刺头儿也老老实实站在车旁边等着。
嘉语和其他几个班的助教去山庄办理入住，然后带着自己班上的学生上了楼，男生占了五间，女生住了三间。
等全部交代完可以回到自己房间时，嘉语才松了口气。她这次和三班的助教住一个房间，回房间时，那个女生已去吃饭了。
嘉语还是觉得头晕，甚至太阳穴的地方开始密密麻麻的疼，她从包里拿出药来，吃了一颗，便合衣躺在了床上。
虎岭的夜晚比城市要凉爽很多，嘉语记得当年去肖家村的时候就没有这般舒服的天气，每天很早从学校出发，在山上顶着烈日，弄的很累，很脏，晚上再坐车回学校。
她在头疼中断断续续想起一些当年的班里男生有趣的事情，比如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厕所，所有人憋的不行，比如有的男生在废弃铁轨上比赛平衡，看谁走得快，他们跟老师爬到峭壁上，采集样本，辨别山势方位。
沿着岩石上的痕迹，跨越几十亿年的光阴，地球46亿年的寿命，而人类与宇宙不过瞬息。火山滚烫热泪，岩浆倒灌喷发，河流冲刷，风雨侵蚀，一层层剥出圆滑弧度，温度会冷却，棱角会消失，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万物逆旅，斗转星移，天下若微尘。
我的热爱太短，岩石的生命太长，嘉语这样想，她几乎已经要回忆不起来当时廖东的样子，他是不是也和那年的她一样，看着这些风化在岁月里的景色，那些坚硬的熔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