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站在那里不说话,廖东局促地走过去,拉她的手,“嘉语,你先住下,我这里离公司,离B大都很近。”
嘉语环顾了一下一室一厅,红着脸问,“就一张床,我住哪啊。”
“我住沙发,你睡卧室,你放心……我不会……”
从来说话不结巴的人竟然紧张到结巴,廖东看着女孩儿垂首站在那里,心里痒痒的。但此时时机不对,他说,“你先把行李拿出来吧,吃什么?出去吃吗?还是订餐吧,我去看看外卖。”
嘉语其实有点懵,现在整个事情的进展,她也有点不懂,一个小时前,她在教务处接受了一份来自学校的开除通告,为那些所谓流言所伤,一个小时后,她就要和暗恋了这么多年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不对,现在是男朋友了。
嘉语看着廖东充满期冀的眼神,就不忍心说出没有胃口的话,怕打击他的积极性。
廖东订了聚海楼的海鲜粥,味道又鲜又好,米煮的糯糯的,但嘉语吃不下,不忍心见廖东失落,她硬是塞了几口。廖东拦住嘉语往嘴里送粥的勺子,叹气道,“嘉语,吃不下就别勉强了。”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之前的温馨相处好像都是假的一样,嘉语害怕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被自己弄的糟糕,她的眼圈红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吃得下的,这个很好吃的。”
“嘉语,在我面前不用这样的。”
“你难过的话,也不用担心我会怎么样,我应该跟你一起承担的。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我们两个人,快乐如果分享就会加倍,痛苦如果分担就会减半。”
嘉语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情心情不好。”
“嘉语,我看到你独自承受,才会难过,我的心都快痛死了。”说着,廖东动作夸张地捂了捂心口,还带着琼瑶腔。
嘉语被他逗笑,嘴角牵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廖东试探地问,“嘉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语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沉默
“是不是,那次李师兄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廖东猜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见嘉语听到他说李师兄的时候,眼珠轻微的动了一下。
“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是李师兄自己说出去的?当时就不应该揍一顿完事儿。”廖东站起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么冲动揍了李师兄,是不是就不会招来他的报复?
不,不对,这种人睚眦必报,软硬不吃,就算当时不揍他,不仅难解心头之恨,过后,同样会招来报复。
嘉语伸手去碰廖东不自觉攥紧的拳头,凝视着他紧锁的眉,“没关系了,我已经离开了。李师兄这个人,总不会再碰见了。”
李师兄看起来就是再老实不过的理工男,只有那件事发生后,嘉语才看清他的面目。
廖东想到那天在废弃教学楼里,李师兄黏在嘉语身上恶心贪婪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眼睛戳瞎,可是在别人面前,这人又是个木讷老实的人,完全不会暴露他的这真面目。
就算嘉语行的端坐的正,但人言可畏,最后也只有以离职的结局来平息风波。
“我问心无愧就行了。不管别人的毁谤多么歪曲事实,假的就是假的。”嘉语说。
真话中掺了一句假话,便永远是假,谎话说一万次也成不了真,可是有人那样小心眼地诋毁嘉语,廖东不想这么轻易妥协,他没有嘉语的好脾气。
他收拾了餐具,带嘉语到卧室里。这间小小的卧室只摆着一张床,一个衣柜,床上被子没叠,倒也不是杂乱堆着,角落里有一个地垫,摆放着一把吉他。
床头柜上有几本书,一盏灯,一个加湿器。
嘉语原以为廖东的屋子会和办公桌一样,会有点惨不忍睹,但现在看来还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有预谋,可以收拾过了,想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
廖东没看到嘉语的表情,他将嘉语行李箱拿进来,“被单是我前两天刚换的,我一会儿会给你换一床新的,洗漱用具你都有吧,没有的话,一会儿我去买一套。”
“嗯,都有的。”嘉语其实想说不用换被套了,她不介意,甚至还有点窃喜。不过要是真的这样说的话,她又绝说不出口。
“时候不早了,你收拾下东西,一会儿早点休息吧。”
廖东出了房间,事实上,他真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他给自己念叨两遍,不能趁人之危,不能趁人之危。
宛如念经,只盼能有点用处。
嘉语第一次进入廖东的单身公寓,喜欢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她就没有平静下来过。白天的事情一件件从脑袋里重播放映,嘉语只觉得一团乱。
廖东已经猜出来她经历了什么,嘉语觉得有点难堪,一直不太敢和他对视。她被他看见狼狈的一面,他对她的好都像是不真实的,嘉语不怀疑他的真心,只怀疑自己。
“嘉语,我进来拿一个枕头。”廖东在门外敲门。
她赶紧擦了一下眼角,答道,“进来吧。”
嘉语没锁门,廖东拧开门把手就进来了,径直走向衣柜,拿出一条毯子一个枕头,他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嘉语,她穿的是之前他在虎岭见过的那条白色棉布裙,露出了令他心乱的小腿,他偷偷咽了口水,赶紧移开视线。
嘉语未干的的发散在肩头,泅了胸前的那一点儿布料,她正擦着头发。
“早点睡吧,别想太多,我会帮你的。”他替她关上门的时候说。
嘉语以为自己会择床,没想到一夜好眠。
第二天生物钟令嘉语很早就醒了,她醒过来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不用再去上班,但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打开卧室门,看见廖东躺在正对的沙发上。他还没醒,一条长腿委屈的耷拉到地上,毯子有一半都没盖在身上,睡着的廖东有几分傻气,嘉语虚虚用手描了一下他的轮廓,无声地笑了。
她轻手轻脚去给他拉毯子。
就在那一刻,廖东睁开了眼。嘉语动作僵硬了一秒,对上他迷糊的视线,他说,“嘉语,早啊。”
慵懒沙哑的声音落入嘉语耳中,室内窗帘紧闭,纵使窗外天光云影,嘈杂声音交错,嘉语也感到了莫名的舒适,好像这句问好,他跟她已经说了很多次。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轻轻蹭了一下他的下巴,刚冒出头的胡茬,刺得她痒痒的。嘉语说,“早啊。”
廖东伸了个懒腰,还是没形没状地靠在沙发上,他还是不太清醒,但是看着奔向厨房的嘉语,嘴角一直上扬。
“你冰箱只有鸡蛋和吐司了,啊,还有一瓶牛奶,你吃的惯吗?还是一会儿出去买点。”嘉语查看了冰箱后说道。
“可以的,我早上就是咖啡和吐司。”他说。
“那我帮你冲咖啡?唔,咖啡机是这样用吗?”嘉语露出一点尴尬,她看着摆放在厨房里的咖啡机犯了难。
廖东正在刷牙,牙膏沫还没来得及吐干净,含混着说,“很简单的,你放了咖啡粉和水,按上面的键就行。”
嘉语鼓捣了一会儿,终于是煮上了咖啡。她煎蛋后,又顺便把吐司用平底锅剪了一下,正在翻面时,腰间突然横过来一双手,廖东从后面搂她,鼻尖在她后颈蹭了蹭,眼见她耳后红了一片。
“好香啊,嘉语。”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香,嘉语轻轻挣扎了一下,“别闹啊。”说着把吐司盛了出来。
廖东没撒手,嘉语感受到男人用湿湿的脸蹭她脖子,柠檬味须后水的味道,干净好闻。她晃神想,胡茬剃干净了,都不扎了。
“我想起有一年暑假,我跟你去了你舅舅家,我看你在厨房煮姜汤,就想,这个女孩儿怎么这么乖啊。”他就着抱她的动作,说。温热的呼吸洒在嘉语耳后,嘉语脸上好像更热了,那个时候,原来他是有注意到她的吗?
这时,咖啡机响了。
嘉语如梦初醒,她用手肘向后捅了捅他,“咖啡好了,去倒出来,吃早饭了。”廖东这才恋恋不舍从撤开手,满室咖啡香蔓延,如同每一个需要上班的早晨,却又那么不同。
吃完早饭,因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接,廖东先送嘉语去B大,然后他再开车去的公司。
进公司时正好遇见顾卫铭来上班,顾卫铭穿的还是昨天的西装,有些皱了。
廖东笑着打趣,“没回家啊,昨晚去哪里浪了。”
顾卫铭神神秘秘地笑,“你要修行,可我还得开荤呢,别管那么多了。”
廖东不甘示弱,“我可不是啊,我也是有人做早饭的人了。”
“哟,追到了?你这进度挺快啊。”顾卫铭打量了一下廖东今天精神抖擞的样子,促狭地笑。
“哎,也不算吧,就是她出了点事情。”廖东简单和顾卫铭说了一下B大的事情,顾卫铭惊讶极了,“这学校也太草率了吧,你女朋友这是得罪人了吧。”
“没错,师兄,你认识李成光吗。”廖东也是随口一问,因为李师兄,跟顾卫铭应该是同年的。没想到顾卫铭一拍脑门儿,“认识,本科跟我一届嘛,有个外号叫抄一本儿,本科差点都毕业不了呢。怎么?你碰见他了。”
“哦?他现在可是在B大读硕士呢。顾师兄,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卫铭告诉廖东,李师兄本科时成绩一般,但是却经常发论文,年末的学术表彰大会,他一个本科生就能参加。据说是因为他有个做院长的舅舅,他发了好多论文,而他的论文大多是舅舅的一作。
这都不算什么,在很多情况下,如果对于论文有贡献的话,老师发论文时也愿意写上学生的名字。
可就是李师兄毕业那一年,教育部突然要求严查,在数据库里他本科毕业论文的重复率达到了50%。这件事情要不是他舅舅的关系,他可能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和李师兄一届毕业的学生知道一点儿,毕竟当年院长下了命令,没人敢得罪他。
说罢,顾卫铭笑了一下,“你们B大招生可不太严谨啊,招这样的学生之前,应该先看看毕业论文写的是什么,某网上就能下载呢,真的写的乱七八糟了。”
“我知道了,顾师兄,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廖东磨了磨牙,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了几分力气,指节泛白。
他回办公室后也暂时无心工作,给嘉语发信息,“嘉语,你能把李师兄所有的发表过的论文下载下来,发给我一份么。”
嘉语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在学校购买过的数据库里将论文全下载了。
她正在助教办公室给新接手的助教交接工作,新来的助教是从别的学校招来的,已经有了几年的经历,上手很快。
嘉语把所有的事情说完,那位助教送她出去,悄悄问她,“苏教授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说,我应该注意点什么?”
嘉语下意识不愿多说,这位新助教看起来经验丰富,一进办公室就和其他人聊的挺好的,颇有些八面玲珑,应该不会像她一样。
但嘉语还是没忍心,说了一句,“别想太多,做好工作就行,不会毫无缘由的为难你。”
那位新助教听出嘉语的弦外之音,说,“谢了。”
嘉语又去了档案处处理了关于自己档案调动的事情,弄完后,就算是彻底离开了B大,她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还没出校门,嘉语看到了四班的几个学生站在档案处办公楼下。
几个学生红着眼,四班班长尤其严重,泪水流了一脸。嘉语心里不好受,她看着这些从她刚做助教就带着的学生,她最宽容,最尽心。自己是灰溜溜从学校离职,却还是有学生来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