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东眼睛盯着屏幕,烦躁的喝了一口酒。
——嗨,认识啊,这不是你们班的么。哦,对了,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韩嘉语是吧?我记得那年高一刚开学,我们哥几个和高恒逃课出去打游戏,正准备翻墙出去,韩嘉语就在那叫住了高恒,对他说,做我男朋友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可笑死了,那可是刚开学,虽说不少女生看上高恒,可是这么直接的可还真没有,你都不知道高恒当时的表情。
对话框里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廖东脑子里几乎是一片轰鸣,他双眼发红地盯了几分钟男朋友几个字,攥住手机的指节泛白。旁边坐着的同事瞧他脸色难看,问,“怎么了?太累了?”
廖东摇摇头,没说话,他已经拉黑了林泽。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像是在强忍着什么。面前的杯子里是爱尔兰之雾,浓香醇美,喝到嗓子里的时候,非常刺喉。两杯下肚,已经头晕目眩。
耳边传来顾卫铭的调笑,隐隐约约,不太真切,“这是喝高兴了?喝这么多?”
今天,他们完成了第一个大项目,代表着被行业认可,所有人都雀跃欢呼,即使连续两个星期加班,也无人怨尤,他们到了南庭狂欢消遣,肾上腺素狂飙到顶点,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可是他却很难受,他想起钟韵,精致的眉眼,眼中波光粼粼,却没有他的倒影。
他被她鲜妍美貌所惑。又想起嘉语,她总是恬淡又宁静,如同一株昙花,夜阑人静之时,香气幽微,却不知道到底是为谁绽放。
酒吧里放的是EDM电子音乐,极有节奏地敲在耳膜上,迷幻的灯光,倒映在杯中剔透晶莹的鸡尾酒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又喝了多少。
顾卫铭将廖东送回了他的公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嘉语。
他今天也喝了不少,看着嘉语看了半天,才醉醺醺地说,“这小子就交给你了,以后管管他,喝这么多,我今天的好事都被搅啦……嗝……”嘉语跟他道了谢,顾卫铭又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嗨,谢什么,我跟东子谁跟谁啊。”
待顾卫铭走了后,嘉语看着沙发上烂醉如泥的廖东,不禁头疼,从没见他喝这么多,今天听他说项目做完了,公司所有人去庆祝了。
是太开心了么?嘉语抿唇纵容地笑了一下,去厨房给他煮了醒酒汤,给他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好在廖东喝醉了也安静,不爱胡言乱语,也没吐,嘉语猜测他是在外头吐完了。
客厅里就开了一盏落地灯,照在他的脸上,他紧闭的眼,睫毛如同羽扇,嘉语抚弄了一下他紧锁的眉心,想,是还有什么烦忧吗。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好像叫嘉语的名字,嘉语轻声细语地答,“我在这儿呢。”
廖东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寓里,他叫了声嘉语,无人回应,看到茶几上嘉语留的字条。
——我出门买菜了,厨房里有粥和醒酒汤,你起来记得喝。PS:最晚喝太多啦,沉得跟猪一样,只好让你在沙发上睡了。以后不许喝这么多!
末了,嘉语还在背后画了小人,一个穿着裙子的Q版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扯着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小男孩的耳朵。
廖东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毫不怜惜地将纸条揉成团攥在手里,那些温情都被他抛在脑后,他想起昨天证实的事情,就一阵天旋地转。
他起身去洗了澡,看到厨房确实放着白粥和小菜,他没有胃口地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犹豫再三,还是进了嘉语的房间。
当初他租房子的时候就考虑过,嘉语脸皮薄,不一定会答应跟自己睡,所以就准备了这个房间。嘉语住进来后,他就接了项目,怕回来太晚打扰嘉语,也就一直没有提出来。
他发现,嘉语的桌子上摆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他打开其中一个看了一眼,是一条领带。
这条领带莫名眼熟,他想了想,翻开了昨天高恒的那条朋友圈,发现高恒脖子上的那条,是同款,只不过花色不同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有什么砸在身上,明明就没有受伤,没有生病,却好像如同风中朽木,下一刻就会摧折。
昨日喝了这么多酒,不解,疑惑和痛苦等负面到极点的情绪,都被酒精洗刷干净,而今天卷土重来,却更是如同剜肉刮骨。
火光电石之间,他想起来,在一起以来这些时日,不知道是嘉语羞于表达,还是什么,竟然没有说过一次喜欢他。
或许,还是因为,根本就没喜欢过他呢。
咔哒。
是嘉语回来了,廖东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赶紧出去了。
“廖东,快来帮我拎一下太沉了……今天吃鱼吧,我给你熬鲫鱼汤……”嘉语看着廖东从自己房间出来,愣了一下。
廖东沉默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嘉语从他表情里看出一丝不同寻常来,“怎么了?”
“嘉语,我看到你房间桌子上放了两个礼物盒。”他哽着嗓子,觉得每吐一个字都很艰难。
他紧盯嘉语的脸,嘉语弯下腰换鞋,没敢看他,说,“是……是哦,你看到了,是陈诺放在我这里的。”嘉语心里有点慌,这可是生日礼物,怎么提前就被发现了呢,早该藏起来的。
想着,嘉语的脸上就透出一丝懊悔来。
然而这丝懊悔到了廖东的眼里,就成了难以掩饰的心虚,嘉语在撒谎。他或许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嘉语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她居然撒谎了。
廖东没说什么,回房间穿了外套,丢下一句话,“你别忙活了,我今天不在家吃饭了。”便出了门,留下嘉语在厨房拿着那条鱼,有几分可笑。
这是,被嫌弃了么。
廖东从来没和嘉语发过脾气,今天这个样子更是没有过,嘉语心里堵的慌,她解下围裙回了自己房间,看到那个被廖东打开的礼物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她为他挑的领带。
廖东这一走,就是三天。
嘉语第一天等他到半夜三点,给他打电话他没接。第二天,嘉语去了他的公司,见到顾卫铭,顾卫铭说廖东跟他请了几天假,不知道去哪里了。第三天,嘉语想起了许世延,给他打了电话。
得到的答案仍然是,不知道在哪。
许世延不忍地撒谎,他挂掉电话,看了一眼在旁边喝的烂醉的廖东,推了推他,“喂,你家那位都打电话到我这里了,怎么还不回去,吵架的话,逃避是没有用的,总要解决问题。”
“没有吵架。”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样可不行。”许世延正好这几天在B市出差,这小子赖在他住的酒店说不走就不走了,廖东这么多年有时迟钝的可怕,完全不知道避嫌。
他怕谢安宇知道打翻醋瓶子,气成爆炸河豚,无奈又只好重新开了一间房。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总是喜欢上心里有人的人,钟韵也是,韩嘉语也是。”廖东躺在酒店大大的飘窗上,眼中好像是氤氲了一层雾气,他用一只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另一只手里夹着正在燃烧的香烟,烟灰积了一截,正摇摇欲坠。
“你瞎说什么,韩嘉语不就喜欢你么。”许世延看不惯他萎靡不振的样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你刚出国那年的圣诞,回江城的时候,韩嘉语也来了,就为了见你一面,我跟小谢都看在眼里,她是喜欢你的,没错的。”
“那敌得过她从高中就开始喜欢的人么。”
许世延拍了他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没听过有这人,你不如去当面问清楚。”于是他把廖东赶了回去。
廖东站在自己公寓楼下的时候,被一种恐惧感包围了,他竟然有一点害怕面对嘉语。公寓的楼道那样窄,他走了许多次,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每走一步都艰难。
嘉语见到了三天未见的廖东。
“你,这几天去哪了,出什么事了,一声不吭就走了?”他还在玄关处脱鞋,嘉语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廖东恍惚觉得她瘦了,大大的眼睛像是嵌在眼眶里,流露出焦急担心的情绪
“没事。”
他换了鞋到沙发坐下,“你也坐下。”
廖东脸上带着宿醉的疲惫,嘉语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你抽烟了?”嘉语闻不了烟味,廖东本来就很少抽烟,跟嘉语在一起后基本连碰都不碰了,到底是怎么了?
“嘉语,我们暂时分开吧。”廖东说。
他神情自若,仿佛做了一个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决定,嘉语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嘉语,我说,我们暂时分开吧。”廖东深深看了嘉语一眼,便也不忍看嘉语的表情,他侧过头盯着茶几上的一对杯子,一只印着小兔子,一只印着狗狗。那是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一起去挑的。
他给嘉语挑的兔子,还说,“你看这不就是很像你?”嘉语反抗无效,于是报复性地给他挑了狗,还是最丑的那种,她说这叫丑萌。
回忆席卷,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记得有多清楚,包括嘉语嘴角上扬的弧度。
嘉语捂着脸,好似在哭,他想抬手摸一下嘉语的头,但手伸到一半,还是无力的放下了,他站起来,到自己房间收拾了东西,他的东西不算多,和嘉语在一起后,也不过是略添了几件衣服,是嘉语给他挑的,他想了想,还是装进了箱子。
出来的时候,嘉语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她这样卑微,廖东的心里好像被戳了个窟窿,嘉语一哭,一说话,就潺潺流血。
“你没错,嘉语,喜欢是没有错的。我……只是暂时想冷静一下。”
他一边唾骂自己,一边又动摇着,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嘉语抓住他的手,如同拽着最后的稻草,她说,“你……是想说什么?我不懂。”
“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喜欢一个人。”他颓然地垂下眼,“之前,大学的时候,你给顾秦的那通电话,我听到了。”
嘉语愣了一下,想起来这件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她甚至连顾秦的样子都不太记得,可是廖东却拿这件事来问她,更何况,她在电话里说的那个人,就是廖东啊。
她刚想说话,廖东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看得嘉语心里抽痛,“嘉语,你知道,我和钟韵是怎么分手的吗”
“我们分手的原因,就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别人,嘉语,原谅我,我真的没办法。”廖东拂开嘉语的手,打开门,不回头地走了。
嘉语的嘴开开合合几次,她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荒诞,像个傻瓜。但廖东更傻,他把前任带来的伤害,加诸现在。
她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又哭又笑,成为荒诞剧的小丑。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这几个月以来的细枝末节,缱绻温柔,还不足够让他相信吗,他是有多迟钝,才会以为她喜欢的人另有其人呢。
嘉语此时也不知道和谁倾诉这满腔的委屈,她甚至有了一丝解脱感,这三天,每一天她都辗转反侧,担心廖东,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得不到任何音信的情况让她煎熬。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到处都是往日的痕迹,画面回放,几乎刺痛她的双眼,嘉语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她恍惚中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徒增伤心而已。
“舅舅,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她拨通了明晏的电话,舅舅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嘉语?怎么了。”明晏被嘉语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砸的有点懵。
嘉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奔涌而出,她鼻头发酸,“舅舅,你别问了,能不能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