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燃瞥了他一眼,肖哲挠挠头,说:“喝多了,头好疼。”
“头疼?”
“恩。”
“好办。”季燃踩了脚刹车,递了个眼色,“跑回去,正好醒醒酒。”
他停的地方离消防队至少还有七八公里,跑回去不难,只是折腾了一宿,身困体乏,肖哲正犹豫要不要下车,季燃的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他松了口气。
“我来开车吧。”
季燃从托架上取下手机,和肖哲换了位子。
“落地了?”
“恩。”蓝乔看着眼下灰蒙蒙的天,心里泛起惆怅,津津鼻子,说:“今天有霾,还有点儿想你。”
前一秒钟还怒目圆睁的季燃,接起电话被那声音勾的七荤八素,俨然忘了周围还有四个大男人,便是温温柔柔的笑了。
那抹笑挂在他的脸上好像很贴合,又好像有点儿违和。总之,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的队员,从没见过他这样,大家原本准备好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走这一路,竟然也习惯了。
“队长,我们先进去了。”
肖哲带队去销假,季燃又坐到篮球场旁边的树下,一边和蓝乔聊天,一边吹着微风。
“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大队长边销假边问。
几个人面面相觑,使劲儿呼吸了几下,茫然摇头。
“是春天的味道。”
肖哲说:“我们队长已经做好了春训计划,我回去给您拿过来。”
大队长笑着说:“你们队长是真的在‘谈’恋爱,休息的时候电话都快长他脸上了。”
从大队长办公室看出去,一眼便瞧见树下的季燃,笑得灿烂。
“你呢?”
大队长问肖哲。
经过上次巡诊,队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肖哲是七零七副院长女儿的相亲对象,要说没影响是不可能的,但这种影响确实让肖哲不大适应。
从前,无论他如何努力,不过就是副队长而已。
现在,大有众星捧月的架势,走到哪儿,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会过来跟他聊两句,仿佛明天他就要和涂虹结婚似的。
这让他开心,又担忧。
但总的来说内心的忧虑要远远大于那一瞬间的虚荣感带来的喜悦。
“我还是老样子,只想努力工作。”
大队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继续说什么,只叫他们都回去了。
后来涂虹给肖哲打过几个电话,一开始是他出警去了,没接到。不过,水深火。热那么走一遭,脑子反而冷静了,剩下的索性就不接了。
没几天,接到上级通知,要在医院进行消防演练,任务派给了三中队,季燃看了看,扔给了肖哲。
“我不去。”
“为什么?”
“我对医院过敏。”
“我看你是对医院里的人过敏吧。”
“你自己怎么不带队?”
季燃说:“我有事。”
“蓝乔不在,那天连着休假,你有什么事?”
季燃靠着办公桌的一角,翻了两页文件,拍拍说:“大事。”
到了演练那天,肖哲给季燃打电话,他的电话始终关机,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带队去七零七。
“欢迎您乘坐远南航空。”
蓝乔站在舱门口,看到迎面走来的人,笑容便僵在脸上,连语速都慢了下来。
季燃从她身边经过,轻轻说了声:“你好。”
李明熙和蓝乔同班飞行,她负责清点经济舱人数,手背在身后,每走过一排就按动六下计数器,到了第二十八排的时候,突然被叫住。
“请问可以升舱吗?”
李明熙脸上一喜,只要头等舱有空位,乘务员巴不得起飞前全卖出去,她连说:“可以,您稍等。”
一来一回,不过两分钟。
蓝乔从头等舱和经济舱的门帘后面走过来。
“先生您要升舱?”
“是。”
“您贵姓?”
季燃忍着笑意,往前探了探身,说:“季。”
“季先生,请您跟我来。”
季燃拎着包,寸步不离的跟在蓝乔身后,他的气息均匀中带着温热滑过蓝乔耳畔。
“这是您的位子。”蓝乔示意他坐在靠过道的椅子上,“包需要我帮您放起来吗?”
季燃刚坐下立刻站起身,“我自己来。”
“您不用客气,我来。”
蓝乔微笑着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顾客,乖乖坐回到椅子上。
放好东西,蓝乔转过身问:“季先生,请问您想喝点儿什么?”
季燃着实不适应,小声说:“不用了吧。”
蓝乔笑着又一字一句问了一遍,“您确定不喝点儿什么?”
“水,矿泉水。”
“好的,您稍等。”
头等舱里除了季燃,还有两个大人。
一位是坐在最前面的男士,三十五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淡定的看着手里的报纸。另外一位是坐在窗边的母亲,她身边是叼着安抚奶嘴的小孩儿,粉红色的小嘴一动一动,眼睛闭着,睡着的模样像个小天使。
蓝乔端着杯矿泉水走过来,还没送到季燃跟前,竟然被截胡了。
“你好。”
“由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需要一双拖鞋。”
“好的,您稍等。”
蓝乔把水放到季燃手边,他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她人已经离开,转身去给坐在第一排的男乘客换鞋。
季燃看着蓝乔半蹲在地上,低头解开男士皮鞋的样子,差点儿原地爆炸。
他嚯的一下起身,动静引得旁边女士侧目,蓝乔自然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眼色已经能凶的杀死猫。
季燃走过去,拉起蓝乔,客人的鞋还有一只没换好。
“由先生,不好意思。请您稍等。”她抚了抚衣角,转头问:“季先生,飞行途中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先回到座位上稍等,好吗?”
“人有三急,等不了。”
“洗手间在前面,您方向的左手边。”
说完,蓝乔刚要蹲下。身,季燃手上一用力,架住了她,“我第一次坐头等舱,找不到哪儿是哪儿。”他问眼下的人,“我想这位先生可以理解吧?”
由先生眼色一动,说:“您请。”
蓝乔在前面带路,没一会儿停在一扇小门前。
“我出来之前你哪儿都不准去。”
“你不要再胡闹了。”
“我胡闹?他一个四肢健全的人,需要别人帮忙脱鞋?我都……”
那句“舍不得”被季燃生生吞掉,只是眼神火烧一样焦灼。
“就像我左右不了你选择出生入死一样,你也不应该干预我的工作,这是起码的尊重。”说着,蓝乔给他推开门,“如果看不惯,你可以回到经济舱。”
季燃出来的时候,由先生已经换好拖鞋,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身上还盖着半截毛毯,想来那也是他无法左右的工作。
“乘务长。”李明熙提醒道:“您的服务铃。”
2排A座,蓝乔熄灭灯,起身过去。
“季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换杯水。”
“好的,您稍等。”
没两分钟,服务灯又亮了。
“帮我放一下遮光板。”
“好的。”
五分钟后,服务灯又亮了。
“我饿了。”
“您稍等。”
蓝乔拿来餐单,“季先生,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正餐。”
“海陆套餐。”
“好的。”
蓝乔先从备餐区拿来白餐布铺和刀叉,按顺序平铺在桌面上,随后端来餐食,一样一样摆好。
“谢谢,您慢用。”
“不是应该我说谢谢吗?”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蓝乔起身,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温而不火的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半个小时后,头等舱的服务灯再次亮起。
李明熙有些压不住火,恼道:“有完没完了?”
蓝乔拍拍她肩膀,再一次起身。
“我需要条毛毯。”
这次,蓝乔迟疑了一下,机舱里的毛毯都是共用的,而且清洗的频率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及时,换句话说不适合有洁癖的人使用。
见她不动,季燃问道:“不方便?”
“没有。您稍等。”
蓝乔穿过备餐区,去到自己安放行李的地方,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条驼色毛毯,回到头等舱。
“您要的毛毯。”
季燃正要接过去,蓝乔笑了,弯下腰亲手将毛毯一点一点盖到他身上,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内,她一边保持微笑,一边轻声说:“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如坐针毡。”
“比如?”
“向你的海陆套餐里吐口水。”
季燃弓着背,忽然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他说:“我不怕,又不是没吃过。”
蓝乔耳骨发烫,瞥了他一眼,“忘了告诉你,飞机上的毛毯都是共用的,而且一个星期才清洗一回,上面有好多好多……恩?”
她故意不说完,留下的想象,足以让季燃坐立不安,他挺直脊椎,靠着椅背,两腿僵硬,捏着扶手的指尖用力的发白。
他当真受不了这个。
蓝乔赢了。
她蹲在地上,把毛毯露出来的角掖进季燃的腿缝里,完事之后,才起身说:“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这条毛毯好像是我自己的。”
“真的?”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最好乖乖的。”
季燃没作声,嘴抿成一条线,点点头。
蓝乔忍不住笑了,安慰道:“放心吧,这条毛毯是我的。”
季燃终于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陷在椅子里。
蓝乔刚坐下,李明熙问:“乘务长你脸怎么这么红?”
“紫外线太强了。”
“会吗?”李明熙看看外面,太阳明明已经开始西沉,光芒渐收,“要涂防晒霜吗?”
蓝乔摇头说:“不用,快到了。”
“是啊。”李明熙看看表,“来来回回折腾了快三个小时。”
过了许久,李明熙抬头说:“他好像安静多了。”
蓝乔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