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如同一只皮球从她手里脱落，顺势滚到台阶下。她头也没回的跑过去，一下冲到季燃怀里，人被她撞的退了半步。
季燃虽然胳膊吃痛，但眉目深情，旋即抱住怀里的人，笑意渐渐将疼痛麻痹。
他一边抚着蓝乔的背，一边说：“怎么还哭了？”
蓝乔搂着的他，使劲攥了下胳膊，眼泪蹭到他衣襟上，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呛得她鼻腔微痛。
季燃说：“我身上脏。”
“我不管。”蓝乔说什么也不撒手，面团似的想要揉进季燃的身体里，过了会儿才缓缓说道：“你吓死我了。”
“放心，我没事。”
涂虹远远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行李箱，说：“你俩在这里演《情深深雨蒙蒙》呢，要不要我找更多的人来围观啊。”
蓝乔头埋在季燃怀里，笑出声。
“行了，你家这位也算是大难不死，但你再这么抱着，说不定他就要变杨过了。”涂虹把行李箱放到蓝乔旁边，“CT室总算空出来了，跟我过去拍片。”
蓝乔扯了下季燃的衣襟，偷偷擦掉脸上的泪，小心翼翼的站好，扶着他胳膊，说：“我陪你去。”
“喂，行李箱不要啦！”
蓝乔说：“扔了吧。”
季燃歪过头，小声说：“老婆，霸气。”
蓝乔瞪了他一眼，“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等你好了，再跟你算账。”
“季燃。”
放射科医生在门口叫人，季燃走过去，还不忘回头叮嘱蓝乔，“你离远一点，这里有辐射。”
医生叹了口气，跟着说：“待会儿等他出来，你也要离他远一点。”
季燃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有铅玻璃隔着，你才是要进去的那个。”
猛然意识到这点，季燃立刻收回踏入门里的那条腿。
“这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医生说：“你看我，在这工作十几年，有比你少什么吗？”
季燃认真的回答道：“头发。”
医生站在原地，陡然觉得头顶一片清凉，他摸摸自己的光头竟然无言以对。
蓝乔忍着笑，推了他一把，“快进去。”
季燃回头，“说你不介意我未来可能会寸草不生。”
蓝乔说：“我不介意。”
“你确定？”
蓝乔“啧”了下，轻声道：“进去。”
医生关门的时候特意跟蓝乔解释说：“我这完全是为了方便。”
蓝乔点头，“他是怕我担心，在开玩笑呢。医生，麻烦您了。”
因为是突发事件，所以出片很快。拿到手的时候医生还没开口，蓝乔已经看个大概，暗自松了口气。
“左上臂骨裂。让急诊医生固定一下，回家静养。”
季燃回头看着蓝乔笑，说了一串话，只是没有声音，不过蓝乔从口型就能辨认出他说的是什么。
“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笑着不说话，头却点个不停。
急诊因为突然增加的病患量，已经乱成一团，医生们忙得走不开，像季燃这种轻伤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涂虹说：“还是去我那儿吧。”
季燃怀疑道：“你不是泌尿科，骨科也行？”
涂虹说：“我不行，有人行。”
她从急诊取了些材料，带他们回到后面的值班室。
涂虹说：“你给他弄着，我出去看看。”
蓝乔正在给季燃脱衣服，听到这话，忽然脸红了。季燃坐在灯下看得真切，一时没忍住，拉着她手腕将人拽到怀里，蓝乔没站稳差点儿跌倒，幸好季燃反应快，挪了挪腿，把人托得稳稳当当。
“哎呦喂。”
涂虹单手蒙上了眼，嘴里不停重复。
蓝乔感觉脸跟火烧似的，烫得不行，很快那片红色蔓延到脖子，她挣扎着要起身，季燃隐忍的“恩”了一声。
她紧张道：“我碰到你胳膊了？”
季燃摇头，“没事。”
“行吧，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告辞了。”门关到一半，涂虹又推开说：“不过，作为医生还是有责任提醒一下，他现在是半个残疾人，办事悠着点儿。”
门刚关上，蓝乔坐在季燃腿上没动，只问他，“疼不疼？”
“疼。”
季燃头靠在她肩上，左右磨蹭着撒娇。
“那你还不放开我？”
“不要。”
他疼得发晕，额头的汗已经渗透蓝乔的衬衫，凉凉的。
“你乖一点，放开我。不然我一动，你疼得就更厉害了。”
季燃说：“我就想抱着你。”
蓝乔摸摸他的脸，“等我给你固定好，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好不好？”
“真的？”
“真的。”
“那你亲我一口。”
蓝乔看到他疼得嘴唇发白，心疼的吻了一口，季燃的手抚上她的背，稍一用力，眉头皱得紧。
蓝乔轻轻拍了拍，他才放开手。
她起身轻叹了句：“你呀。”
别的话没再往下说，转头拿尺子量了下他的手臂，然后把叠好的石膏浸到温水里，时间一点点过去，季燃背靠墙壁，一双眼睛好像长在了蓝乔身上，跟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眨着。
“看什么呢？”
“看你啊。”
“好看吗？”
“好看。”季燃拉了拉她的衣袖，问：“为什么不当医生了？”
蓝乔的手浸在温水里，跟着捞出石膏挤掉水分，又摊平，铺上棉垫，井井有条。她走到季燃身边将石膏固定在他手臂上，轻声说：“因为受不了生离死别。”
想起先前东寺街批发市场那一幕，季燃点点头。
他说：“这只是轻伤，没问题的。”
蓝乔将绷带绕到他脖子后面，扎了个蝴蝶结，“这几天我还有飞行，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最好还是回家休息，这样我也放心。”
他单手将她揽到怀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换来的病假，你舍得把我推开？”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看过工作表，除夕那天我在古安。”
季燃眉心一动，“你们航空公司的负责人是不是上次在庆功会上的那个人，叫赵……”
“赵真崇。”蓝乔惊讶道：“你记忆力可真够好的。”
“他喜欢你。”
季燃不是询问，而是平静的叙述，仿佛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一样。
蓝乔没否认，但也没有肯定，只说：“他是一位已婚男士。”
“难怪。”
“难怪什么？”
季燃说：“难怪当时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你问我的却是结没结婚。”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我们这行遇到已婚人士的概率比遇到气流颠簸还大。”
“所以，你更该好好抓紧我。不许赶我回家。”
蓝乔窝在他脖颈儿里，点点头。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要是我长途飞行赶不回来，你一定要回家休息。不然，我不放心。”
“好。”
蓝乔搂着季燃好像睡着了，好久都没再说话，只是眨眼时睫毛扫过他皮肤。
他问：“想什么呢？”
“你还记得上次你救下的那个穿着婚纱准备跳楼的人吗？”
季燃说：“记得，你同事。”
“恩。她男朋友也是个有家室的人。”
“你们后来没再见过？”
“没有。”
季燃说：“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想办法。”
蓝乔摇头，“人最不愿意回忆的就是过去的不堪。我是她不堪记忆的参与者，又何必站在她面前让她想起那段旧事。也许很久之后，她那道伤疤结了痂，不疼了，我们在街上遇到，还能像普通朋友那样相视而笑。”
季燃说：“如果哪天你不见了，我就算把全世界翻过来，也要找到你。”
“不用。如果哪天我不见了，可能只是想飞了，飞累了自己会回来的。你只要在原地等我就好。”
季燃笑了，“不过，再见面的时候你一定别对我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和你做普通朋友。”
蓝乔说：“那我像今天一样冲过去抱紧你。”
季燃“恩”了声，睫毛轻轻一抖，吻了过去。
周围弥漫的消毒水味仿佛去除了这个吻里的一切欲。望，使它变得纯洁，庄重，又漫长，像某种古典仪式，直入人心。
“队长。”
外面有人敲门，季燃听出是肖哲的声音才停下来。
“进来。”
蓝乔起身去端盆，“我去倒水，你们聊。”
水房在休息室对面，门敞着，屋子里的人说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季燃问肖哲，“没受伤吧？”
肖哲说：“我和唐海峰都没什么事，就是陈子鸣来了以后一直在外面吐。”
“第一次见，估计还要吐个几天。让大夫给他点个营养液。”
肖哲说：“我去看过大富了。”
“送来以后，医生给他打了镇静剂，还在睡吧？”
“恩。你怎么样？”
“骨裂，死不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涂虹从外面回来，听到肖哲的声音停在门口。
“怎么不进去？”
她回头看到蓝乔，不好意思的笑了，顺手擦掉眼泪，嘴上说：“最受不了这股消毒水味。”
“行啦。人回来了，别担心了。”
蓝乔敲了敲门，跟着推开门。
她跟季燃说：“我们去看看陈子鸣吧。”
“好。”
肖哲也跟着转身。
季燃回头问：“你哪去？”
“和你们一起。”
“我们回家，你要不要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