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闵月订了卡座,服务员过来打招呼,眼睛一瞟,就笑了,“我说今天我们酒吧的灯怎么比往常亮,原是来了一水的帅哥美女。”
季燃冷笑了一下,低声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自我感觉良好了。”
“我是让你来当护花使者的,不是‘辣手摧花’。”
“喝什么?”
闵月问正在翻酒单的两个小姑娘。
季莱说:“我要乱世佳人。”
“水蜜桃味的鸡尾酒。真是个小姑娘。”闵月问季菲,“你呢?”
“黑方。”
闵月和季燃都愣了一下,两人交换了眼神,闵月跟服务员说:“按她说的来。”
“你呢?”
闵月拍拍季燃。
“蜂蜜柠檬水。”
“喂!这里是酒吧,不是养生会所,小菲菲都喝黑方诶。”
季燃说:“我身上有伤。”
“有伤才要喝酒啊。你没看电影和小说里描写的嘛,白色绷带是禁忌,威士忌是洒脱,禁忌配洒脱,帅惨了,好吗?”
“小乔说我最近要忌辛辣。”
“小乔,哪位?”
季莱说:“我未来嫂子,上次我看过她名牌,叫蓝乔。”
闵月笑了,“那我要不要给你点一碗骨头汤啊。”
“无知。骨头汤里的钙质没法被人体吸收。你们应该庆幸现在是晚上,要是白天我是不会陪你们来的。”
几个人好奇道:“那你干嘛?”
“晒太阳。”
“这也是你那个小乔说的?”
“恩。”
“得嘞。”闵月拍拍沙发,“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你那个小乔是何方神圣了。把我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弟弟收得服服帖帖。”
季菲说:“我也开始好奇了。”
“莱莱,你哥以前谈恋爱可不是这个德行吧?”
“他以前的恋爱八个字就能概括:斩断情丝,伤人肺腑。我一直以为他和童婕是迫不得已才分开的,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对啊。我记得他以前的那个女朋友也很优秀的,后来还去过你家。”
“三次。”季莱说:“前两次约我哥,他没见,第三次是人家专门从美国来到远南,中暑差点儿死我家门口。”
“哎,你心够狠的啊。”
季燃喝了口蜂蜜水,“要断就断的干净。”
闵月问:“我现在都没搞清楚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分手?不可能只是因为你决定从美国回来当消防员吧。”
“我现在女朋友的名字叫蓝乔,我非常非常爱她,打算娶她回家。”
闵月是个聪明人,举手说:“ok,我们打住。”
季菲喝了黑方不到几口人已经醉的不成样子,季燃叫服务员将人扛到车上。
“那是你堂妹啊,你还真放心。”
“我受伤了,而且我看着呢,能有什么事。”季燃回头问:“倒是你,人喝成这个样子怎么往叔叔家送?”
“去你家嘛。”闵月从另一边跳上车,“我也去。反正住得下。”
“好哇好哇。”季莱在一旁拍手,脸颊红红的,鸡尾酒度数不高,但也扛不住喝得多。此时,她迷茫的眼神里只剩下了兴奋。
季燃看着后排的三个女人,叹了口气,他现在真是无比想念和蓝乔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小日子。
想着想着,不觉笑了。
闵月也跟着乐了,喃喃着,“总算有一个幸福的。”
随后,闭上眼,按下车窗,风吹干了她眼角快要流下的泪。
车开进院子,房子里还亮着灯,门一推开,闵月的酒醒了一半。
天不怕地不怕的闵月只有在见到季明礼的时候才有几分敬畏,只因为小时候,她亲眼看见过季明礼在着火的礼堂里奋不顾身样子,在一片火光和哭声中,他救出一个又一个同学。
那时候,她十四岁,她想有一天自己也要像小姨一样,嫁给一个真正的英雄。
“姨夫。”
“恩。”季明礼说:“你小姨在餐厅给你们准备了解酒汤。”
闵铮出来看到站不稳的季菲,吓了一跳,“怎么喝成这样?”
闵月说:“开心嘛。”
“爸。”
季燃最后进来,季明礼问他,“你喝了吗?”
“没有。”
“跟我去书房。”
一楼书房是季明礼的私人空间,平常没有允许,除了闵铮,季燃和季莱都不能进去。
季明礼打开灯,书架上的小灯依次亮起来,原本不是很强烈的光,汇聚到一起既不刺眼,也不昏暗。
“过来坐。”
季明礼和季燃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季燃的胳膊说:“确诊是骨裂?”
“恩。”
“小伤。”
“是。”
“以后小心点儿,出任务的第一前提……”
“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季明礼笑了。
“听你妈说,你有女朋友了?”
“她叫蓝乔,远南航空的乘务长。母亲是实验高中的教师,父亲……”
季明礼打断季燃的话,“只要你真心喜欢,她家世清白,品貌端正。剩下的,爸爸妈妈,别无所求。”
“我对她,已经不能说是简单的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季明礼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去休息吧。”
季燃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看到闵月站在自己卧室门前。
“还不睡?”
“睡不着。”
“你这作息真该去个有纪律的地方好好调一调。”
“我也想。可惜没机会了。”
闵月眼睛里蒙上了层雾气,却又假装无所谓的玩笑。
季燃问她:“去露台聊聊?”
“哎呀,我善解人意的弟弟又回来了。”
季燃退了一步,“聊天,保持距离。”
“好好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闵月手里又多了听啤酒。
“我妈的醒酒汤算是喂了狗了。”
闵月不反驳,点头说:“我贱的很,不喝这个睡不着。”
季燃问她,“你真的又要分手?”
“已经分了。在他们催我结婚之前。”
“还忘不掉许远?”
“怎么忘?他妈就住在你家,我刚喝过她煮的醒酒汤。那个人也讨厌的很,你说死了就死了,每天晚上都来烦我。害我不论跟谁睡觉,都是他的脸。”
闵月喝了口酒,风将酒气吹散。
“季燃,找到真爱不容易。能多爱一分钟就多爱一分钟,别像我似的,当时光顾着和许远耍脾气了,等人走了,才他妈的后悔到想死。”
“我知道。”季燃拿过她的酒,放到自己一边的石台上,“少喝点儿,你自己也说那人阴魂不散,说不定现在正看着你呢?”
“切。你还信这个?”闵月迎着风抓了一把,又张开手掌,“你看到了吗?”
“什么?”
闵月笑笑说:“就是什么都没有啊。许远这个死人一定是还在生我气,所以才故意把我扔在这人间受苦。”
“你自己要陷在里面,就没人能把你拉出来。”季燃问她,“你才三十岁,难道就想这样一辈子?”
“是哦。我终于三十岁了,终于赶上他的年纪了。再过几年,等我四十老成豆腐渣,他还是三十岁,你说气不气人?”
“闵月,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为什么?”
“这个家里不光你一个人惦记许远。免得许阿姨睹物思人。”
“你姐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物件?”
“难道不是吗?”季燃说:“人每天都在新陈代谢,思维感知不断变化。只有物件,你把它放一个地方,它这辈子都会杵在那儿。”
闵月笑了,“我啊,就是贱,被你损一顿才浑身舒坦。”
“你去哪儿?”
“困了,睡觉。”
季燃看了她一眼,提醒道:“你房间在右边。”
闵月摆手,转身向左,影子透过窗,一直在走廊尽头停下。
那是许阿姨的房间,她在门前站了很久。
而后,又离开。
季燃转身,风吹过来,他看着茫茫黑夜,仿佛见到当年那个初来乍到的许远,在眼前意气风发。
闵月说她要嫁给一个真正的英雄。
许远,人躺在公安烈士墓里,碑上刻着“缉毒英雄”。
季燃给蓝乔发了条信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单。
蓝乔收到信息的时候是洛杉矶下午三点三十六分,她顾不上时差,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
季燃接到电话,第一句竟是“我等好久了。”
蓝乔着急道:“你还好吧?”
季燃说:“不好。”
蓝乔下意识问道:“是不是又出任务了?”
“就算我想身残志坚,组织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消防工作是让受困人员安心的,可不是添乱的。我要是去了现场,他们看着独臂大侠还不风中凌乱?”
“那你突然给我发那样的信息,刚刚又说‘不好’,故意害我担心,你知不知道我飞机刚落地,人还没走出航站楼。”
蓝乔不是没走出航站楼,而是没力气走出航站楼,她拿着手机蹲在地上,声音哽咽。同事走出好远才发现乘务长落在后面,远远看过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错了,那条信息完全是有感而发。刚才我说不好,是因为我想你,你不在我身边,我整个人都不好。蓝乔,我想你。”
电话那边的人破涕为笑,“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季燃也笑了。
因为就算蓝乔不说,他也意识到自己在面对蓝乔时有一种孩子气。
只有孩子才会不断重复一样的话,既放肆又小心翼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的和他想要的。不过,他这个大龄儿童想要的不多,喜欢的更少。
“小朋友,你乖乖的,姐姐回去给你买糖吃。”
“我不想要糖。”
“那你想要什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