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肖哲坐季燃旁边,见他不时看表,就问:“有事?”
“家属区那个后门晚上还开吗?”
肖哲说:“早就关了。你忘了,当时还是你带人去上的锁。”
“两道大铁锁。”
唐海峰在对面补充着。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季燃把筷子扔到餐盘上,眉头紧锁,脑子像机器似的停不下来,只要一动,想的就是晚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出了消防队去见蓝乔。
大门走不了,后门有锁,墙上有电网,翻墙也不行……
“你要是想出去,也不是没办法。”
季燃转头看着肖哲。
他说:“陈子鸣不是有病假条吗?”
“不行。”陈子鸣当即否决,“我一共就开了六张,上次用掉一张,剩下的五张咱们还要留着出去给我过生日呢。”
季燃说:“给我一张,下午你可以休息。”
从没听说过当兵的害怕体能训练。
陈子鸣摇头,坐对面的唐海峰,陈大富也跟着摇头。
“你们都可以休息。”
另外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点点头。陈子鸣的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
“看来不出大招是不行了。”季燃笑着说:“年底红包,你翻倍。”
陈子鸣刚要点头,唐海峰和陈大富把他夹在中间,立马用手托住了他的头。
季燃咬咬牙,低声道:“你们都翻倍。”
几个人满意极了,连肖哲也跟着点头。
陈子鸣把病假条交给季燃的时候,庄重的像场交接仪式。
“你们还真是重情重义。”
“咱们三区队的兄弟,情比金坚。”
季燃拿到假条,说:“连我自己都快信了你们的鬼话。”
陈子鸣跳着回到床上,刚要躺下,就被刺耳的口哨声惊起。
“队长,你不是说下午休息吗?”
季燃把假条叠好,揣进上衣口袋,靠着门框,说:“我怎么记得有些人果断的选择了金钱呢?孟子《鱼我所欲也》里有一句话叫鱼与熊掌怎么来着?”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季燃问的正好是陈子鸣最近复习的内容,他接的利索,枕头从四面八方袭来。
“你贱啊……”
下午训练结束,季燃试着给蓝乔发了条信息,没想到很快得到了回复。
他立刻将电话拨了过去。
“还没起飞?”
“恩。在整理机舱。”
“晚上几点落地?”
“七点半。”
“我去接你。”
“出得来?”
季燃笑了,“我是队长,当然有办法。”
“能出来多久?”
“你想我待多久?”
蓝乔想想说:“去酒吧,没问题吧?”
“想喝酒?”
“也不是。就是最近总在天上飞,太安静了,想找个热闹点儿的地方。”
“好。”
下午季燃回家换了身衣服,闵铮见他照镜子,好奇的站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们和好了?”
季燃说:“本来也没什么事。”
闵铮笑了,“那屋子里的烟头是怎么回事?”
“您又偷偷进我房间?”
“我是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台上发现的。”闵铮说:“你爸虽然抽烟,但他知道我闻不了烟味,所以从不在家里抽。许阿姨从你出生就在家里帮忙,她会抽烟吗?”
“……”
季燃无法辩驳。
闵铮说:“能找到一个让自己放不下的人是好事,但分分合合终究会伤了感情。爱情,经不起折腾。你呀,快三十岁才学会抽烟,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让你明白,世界上还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妈,你觉得我在消防队里遇到的难事还会少吗?第一次进火场,山火烧了整座山,明明是晚上,却把天映得通亮。说实话,站在山脚下的时候,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下那橙黄色的光,我腿都软了。可就是那么硬着头皮往里冲。后来,在山里吃喝拉撒睡了五天,回到消防队,在食堂见着冒热气的包子,想都没想一口气吃了十二个。”
“妈妈和爸爸,对不起你。”
季燃摇头,“所以,我想好了,不会有比那更难的事情了。要是她不回头,我就追上去。”
闵铮笑了,“你这股劲头倒是随了我。”
“您不是总说我性格像我爸吗?”
闵铮叹气道:“当年他才是逃跑的那个,害我追的辛苦。”
季燃笑了,“还好您没放弃,现在您可是有福喽。看看你身边的那些阿姨,哪个不是成天担心老公在外面乱来,自己家里地位不保。”
闵铮点点头,却又回手拍了季燃后背一下,训斥道:“什么时候议论起长辈来了。传出去让别人笑话。”
“我是不会出去乱说的。您还是把这份担心留给季莱吧,这话可是她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一个女孩子,成天八卦的像个家庭妇女。”
闵铮又拍了他一下,“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季燃松了下肩膀,“我们家的女人还真是不讲理的可怕。”
“是。我们可怕又不讲道理。快找你的小可爱去吧。你外婆当年说的没错,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
蓝乔见着季燃的时候,他正靠在机场外面的防护栏上抽烟,仰着头,烟从嘴里吐出来,一团氤氲,他盯着那若有似无的白烟,任由它如心事一般在眼前聚散。
蓝乔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站在对面给他打了个电话。
“落地了?”
“恩。”
“我去接你。”
季燃把烟碾灭,回头时看到了蓝乔。
“你以前也会抽烟?”
季燃问:“不喜欢?”
“说不上。”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戒了。”
蓝乔摇头,“只是忽然想到了我爸,他以前也那样抽烟。”
“以前?叔叔把烟戒了?”
蓝乔说:“大概也想过戒掉吧。不过,来不及了。”
见她有些低落,季燃问道:“他还好吧?”
“他去世了。”
季燃心里一动,“对不起。”
“没关系啊。反正你早晚都要了解。”
“我们……”
“到了。”蓝乔指着路边一家小酒馆,说:“就是这里。”
季燃刚把车停下,带红。袖标的大妈忙过来收停车费。
蓝乔记得刚开始开车的时候,她还会跟他们索要经营许可,无果。后来,默认了他们的合理性,变成索要发票。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要了。
人就是这样,会把错的默认成对的,然后,渐渐习惯。
酒馆从外面看不大,走进去,里面也不吵,昏暗的角落里还有人在唱歌。
“上次来的时候,也是他在唱歌。”
那天的情形,蓝乔现在还记得。
台上的人唱着《飞鸟与鱼》,她坐在下面,啤酒混着眼泪,笑的放肆而痛苦。记忆,像刀尖悬在心头,突然涌现,轻轻点一下,还会疼。
她转头问季燃,“喝什么?”
季燃给她点了软饮。
他说:“我希望今天晚上你跟我说的每个字都是清醒的。”
“怎么?怕我不认账?”
“我是怕我自己死不瞑目。”
蓝乔点头,说:“好,喝软饮。”
季燃拿着酒单去吧台,不知道他和服务员说了什么,对方频频点头。
一曲终了,他人还没回来。
唱歌的人下了台,表演结束的似乎比那天早,但间奏没停,蓝乔看着那个角落,一个熟悉的影子坐到台中央的椅子上。
直到换了旋律,季燃开口,她的眼睛再没移开过。
“我都寂寞多久了还是没好
感觉全世界都在窃窃嘲笑
我能有多骄傲 不堪一击好不好
一碰到你我就被撂倒
吵醒沉睡冰山后从容脱逃
你总是有办法轻易做到
一个远远的微笑
就掀起汹涌波涛
又闻到眼泪沸腾的味道
明明你也很爱我
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只要你敢不懦弱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
他唱着他的歌,送给蓝乔的歌,歌里的每一句都好像在写他们。
蓝乔手中的高脚杯倾斜着,冰凉的饮料在她嘴里变得温热,那一抹沉醉的紫色映在她脸上,变成迷人的笑。
季燃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他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酒吧里涌动起山鸣海啸般的骚动,掌声,口哨,欢呼,统统围绕在他们身边,一浪高过一浪。
季燃托起蓝乔的腰,她撞到了他怀里。
那个吻,更狠了。
他将这段日子里所有的等待都化做了欲念,攻城掠地般的亲吻。
蓝乔踮着脚,身体有些不稳,但当季燃的手紧紧绕过她身体的时候,那股力量也让她情不自禁的吻回去。
他们贪婪的品尝彼此的甘甜,舌尖碰到一块儿,蓝乔触电似的,身体一软。
她勾着他的脖颈儿,在他耳边轻语道:“送我回家。”
“你说过,再见面,我们要去沣池泡温泉。”
蓝乔反问:“现在?”
季燃说:“现在。”
他拉着她跑出酒吧。
“那里不用预约吗?”
“我安排。”
“可我明天早上六点就要到机场。”
“我送你。”
“我什么都没准备。”
季燃打开车门,两手抓着她肩膀,将她放到车里。
“你准备好自己就够了。”
车门砰地一声,蓝乔的心跟着漏掉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