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旁边开了一间房。”
季燃和蓝乔回到酒店,她没说别的,走过去,说:“开门。”
这两字对季燃来说太珍贵了,犹如一道特赦令,打开了他的机会大门。他心里高兴极了,在大门投射出的阴影里嘴角止不住上扬。
季燃问:“要不要把天天抱过来?”
蓝乔当然想看看孩子,但她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担心一不小就把感冒传染给天天,只好摇摇头。
“放心,有蒋明在,他已经给天天吃了预防药。”季燃说:“我去把他抱过来。”
“那个……”蓝乔从沙发上起身,“这个时间也该吃饭了,我们一块儿去餐厅吧。”
“我叫了客房服务,你坐下等着。”
蓝乔想要说谢谢,但季燃人已经出门,她看到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上面还有雨水干了以后的痕迹,那浅浅的水痕在她心里微微荡漾。
“妈妈。”
天天跑进来,冲到沙发上抱着蓝乔不撒手。
“天天乖,妈妈感冒了。你去对面坐。”
“不要。”天天说:“叔叔给我吃过药。”
“天天。”
季燃叫他,孩子回头时眼里还有泪水。
“到爸爸这来。”
蒋明正在喝水,听到他们的对话,呛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熟视无睹的走过来。
“蒋院长,麻烦你了。”
“麻烦倒还好,就是有些人……”
季燃咳了两声。
蓝乔问他,“我是不是把感冒传染给你了?”
蒋明笑笑说:“你放心,某些人身体好得很。再熬上几天也没问题。”
天天在季燃怀里乱窜,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说:“爸爸,你刮到我了。”
“把孩子给我吧。你去收拾一下。”
蓝乔刚伸出手,季燃转头把天天交给蒋明,“你来。”
蒋明坐在沙发上,拍拍腿。
“叔叔,你是爸爸找来的男保姆吗?”
“蓝承宇。”
“对不起。”
天天坐在蒋明的腿上,亲了他一口。
“有孩子原来是这种感觉。”
蓝乔说:“好像多了一次生命。”
蒋明点头,“很奇妙。”
“所以,你要加把劲,快点把闵月拿下。”
季燃洗了脸,也刮了胡子,人看上去精神多了。他从后面出来,顺手把天天又抱回到自己怀里。
“我没你这么幸运。”
蓝乔坐在一旁脸颊发烫,幸亏她戴着口罩,不然又会被某人开玩笑。
门铃响了,服务员站在门外。
“您好,客房服务。”
几个人走到餐厅,吃过晚饭,季燃又让蒋明在酒店待了半天,确定蓝乔情况好转才放他走。
“天天困了,你带他回房间睡觉吧。”
“不行。”季燃一边抱着天天满地走,一边说:“感冒最容易半夜发烧,万一你又像昨天那样烧起来,自己都没有意识了,我们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不会的。我好多了。”
季燃不理她,低头问天天,“你想不想在这里陪妈妈?”
天天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的打在他身上,没有半点声音。
季燃抬头说:“他想和妈妈一起睡。”
“他都睡着了,怎么会说话。”
“他说了。不信你听。”
季燃把孩子抱到蓝乔旁边,自己也顺势上了床。
蓝乔摸摸天天的手,季燃低声说:“谢谢你。”
“恩?”
“谢谢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让我有机会参与到他的生命中。”季燃说:“他和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蓝乔不知道孩子之于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存在,但对于她自己,那种奇妙感是无法摆脱的情愿付出,每天无论多累,多难,只要看到天天,她就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闪闪发光。孩子就像是大雨过后天空上的彩虹,虽然只能丰富一个角落,但永远多彩光亮。
床头的微光散成一片,将三个人的影子映在对面的白墙上,虚幻又真实。
第二天早上,蓝乔被连续不断的叹气吵醒,她转头看到天天缩成小小的一团夹在季燃和自己中间,她刚要起来,不料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拽着她又倒了下去。
“妈妈,你抱抱我和爸爸,好不好?”
天天惯会撒娇,这点确实是蓝乔纵容出来的,她也比较享受孩子依赖自己的感觉,可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一个大活人,让她怎么下得去手?
没等她开口拒绝,季燃的手已经越过天天将蓝乔搂了过去。她刚要挣开,季燃小声说:“轻点,别撞到孩子。”
蓝乔顿时僵住了。
天天也学着他的模样,侧身搂着蓝乔的腰,小脑袋钻到她怀里,笑嘻嘻。
三个人蜷缩在一张大床上,直到上午院方负责人打电话过来,蓝乔才得以摆脱他们父子俩。
接完电话,蓝乔从外面回来,季燃已经给天天穿好了衣服。
“我下午两点出去。”
季燃问:“你身体还在恢复,推迟两天不行吗?”
蓝乔说:“医学中心那边还等着我的报告。而且,就是个小感冒。睡一觉起来感觉好多了。”
季燃知道拦不住她,回头对天天说:“下午只有爸爸陪你了。”
早在异国他乡的时候天天就习惯了工作状态下早出晚归的妈妈,倒是没什么失望的,不仅欣然接受,甚至还从床上站起来,同情的拍了拍季燃的肩膀。
“你老婆爱工作比爱你多。”
蓝乔正在吃药,听到天天的话,药没咽下去,和水一起喷了出来。
“没事吧。”
季燃一边拍着蓝乔的背,一边朝儿子使眼色。
天天心领神会,立马从床上蹦下来,跑过去抱住蓝乔的腿,“妈妈,我错了。你爱爸爸比爱工作多。”
左右都是“爱”,蓝乔是肯定不对,否定也不对。
季燃乘胜追击,重新拆下一粒药递了过去。
“一会儿想吃什么?”
这句关心分寸刚好,平常的像一种问候。但也恰恰是这样再家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和一句话,瞬间将他们变成了一家人。
蓝乔没再拒绝,接过药,说:“去楼下餐厅吧,晚一点他们到酒店来接我。”
从房间到餐厅,一路走来,所有的服务员都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天天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说到高兴的时候整个人都能荡起来。
“季太太,这是我们这季的主打菜。”
点餐时,服务员站在一旁给蓝乔介绍。
因为是季燃预定的,她自然就成了季太太。
“就是它吧。”
季燃接过话,全然不给蓝乔否认的机会。
她合上菜单,竟也没有一丝不适。
相反,季太太这个称呼让她在瞬间找到了一种契合感,仿佛那就是该属于她的称呼,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样亲切,没有距离感。
“在你回到远南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都在这陪天天。”
季燃不是商量的语气,是在通知。
“你不用上班?”
“公司有闵月。”季燃看着她说:“而且,在我心里,你和天天比工作重要。”
“我们公司实报实销,你食宿自理。”
蓝乔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季燃听得清,他立刻应下,将切好牛排的盘子放到对面。很久以前的那个中午,在来来往往的自助餐厅里,他也是这样。
“那天给你的可乐是从王一为手里抢来的。”
天天问:“王一为是谁啊?”
季燃当然知道蓝乔说的是世界经济论坛时的事情。
“他知道你父亲的事?”
蓝乔摇头,“我父亲从死亡到销户都是他全权负责。他虽然不清楚,但应该能猜个大概。毕竟,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走的那么惨烈。”
“你还好吧?”
经历过创伤后遗症的季燃此时更能体会到蓝乔因此而放弃手术台的心情。生活中,伤害往往是别人给的,但能使伤口愈合的恰恰只有自己。
“我现在才体会到,有时候原谅不是妥协,而是和解。”蓝乔说:“跟过去和解,跟自己和解,只有这样才能活在当下,活在未来。”
“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季燃的话,问得小心,恨不能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可听上去又模模糊糊。其中隐藏的尽是担忧与急切。
他担忧蓝乔的未来没有自己,更急切想知道此时当下。
这一句话像一根弦绷在他心头,虽无人拨弄,却是颤巍巍的发抖,一直到蓝乔开口,他脑中的嗡嗡声才散去。
“从前离开医院是因为害怕。一个连手术刀都拿不起来的医生好像连面对生老病死的勇气都被夺走了。我跑去参加空乘招聘就好像是士兵临阵脱逃一样,丢盔弃甲。现在,我又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武器’,似乎又找到可以重新站在那栋白色大楼里的勇气。我想以后应该会继续从事医疗管理类工作。如果不能实际解人疾病苦痛,从旁协助也是好的。”
“你呢?”
蓝乔问。
她和季燃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习惯反问。
这样一来话题就变成了交流,阐述就有了回应,然后,两个人就会没完没了的聊下去。
季燃说:“我的未来,有天天,有你。”
已经在一旁睡着的小孩儿听到自己的名字瞬间睁开眼。
“爸爸,你叫我。”
季燃摸摸他的头,轻轻在他额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