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乔还没开口，蒋明说：“蓝小姐所代表的医学中心之所以把我们划归到考察范围内就是因为听说我们有一流的实验室，一旦拆分合作，他们肯定会质疑。而且，我想蓝乔提议实验室向高校靠拢，也不是真正合作的意思，而是想通过高校的平台组建属于我们的实验团队。”
“我没猜错吧？”
蓝乔笑了，“我只知道人才和技术需要流动，我相信我的导师也不会介意，他原本给我的任务就是考察一些国内高校的实验室，我想他和季燃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
他的名字，她总会在最自然的时候叫出来。一旦脱口而出，才发觉那份自然真真扣动人心。
她的脸，微红。
“那你呢？”
季燃追问。
蓝乔说：“你们才是我考察的第一家，怎么就知道医学中心合作非你们不可？”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季燃，不管是工作也好，还是蓝乔本人也罢，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招呼不打一声就走掉。
但这又如何呢？
他原以为再见面时他会恼会气，可当蓝乔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他只有一颗跳得火。热的心，好像只有见到她，他才能感觉到风，感觉到光，感觉到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的心。
上午实地考察刚结束，蓝乔从洗手间出来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季燃说：“以前你可是很习惯我在门口等你。”
蓝乔好像只有别人在场时才能坦然的跟季燃对话，那是一种义务性的，带有掩饰的交谈。忽然间变成孤零零的两个人，她倒有些不自在，小声说：“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季燃问她，“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太多了。”
蓝乔经过他身边，他低声问道：“也包括你有一个孩子？”
“没错，我有一个儿子。”
“可我还是单身。”季燃拉住她，“你也是单身。”
蓝乔的手越攥越紧，本就瘦了许多，一用力便是骨骼分明，她一开口声音抖得厉害，“季燃，我不想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不会的，你相信我。”
“三年前我以为你也会相信我。”
蓝乔眼里流露出轻巧的笑，那笑里全是对自己的嘲弄，季燃看着，不觉松了手。她以为她可以走了，没想到刚一动身，就被更强大的力量拉了回去，跌入季燃怀里。
“后来，我去了。”他说：“后来，我去了。可是你走了。”
在那个久违的怀抱里面，蓝乔没有挣扎，就像故地重游的旧人一样，更多的是从心底往外溢出了幸福感，那种感觉如同晨钟暮鼓，唤人醒来又叫人安然睡去，她连手指尖都是麻的。
“季燃，没有人该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等下去。我没有，希望你也是。”
他的怀抱渐渐松开，蓝乔退了半步说：“我从来没后悔爱过你。正因为不后悔，所以也没遗憾。除此以外，我们还要奢求什么呢？”
她问住了眼前的人，季燃一直站在原地看她离开。
这天过后，蓝乔又继续在他们的医疗服务区考差了一个星期，但只有蒋明陪着她，再也没见到季燃的踪影。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蓝乔说：“还不错。今天结束，我回去以后出一份详细的报告，一份发给你，一份发回医疗中心。”
“我问的不是这个。”
蓝乔抬头，他们在食堂，蒋明坐在她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不明白除了工作，我和蒋院长还有什么能聊的。”
“季燃啊。”
蒋明毫不掩饰的说出这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名字。
蓝乔放下筷子，脸上带过一丝微笑。
“我和蒋院长好像认识的时间不长吧。”
“是你认识我的时间不长。我可是老早之前就见过你。”
“我？”
蒋明点头，“蓝小姐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在沣池的会所喝醉了？”
蓝乔活到现在醉酒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是记忆犹新。
“三年多以前？”
“是。”蒋明说：“我当时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酩酊大醉，季燃担心你出事，就连夜把我叫了过去。”
谈到往事，蓝乔心头略过异样，好像一切过往都清晰如昨。
“很久以前的事，难得蒋院长还记得。”
“岂止记得，是记忆深刻。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姐弟俩联手。”
“您说的是闵月？”
蒋明笑了，“看来蓝小姐记忆力也是很好。就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醉酒之前的事？”
蓝乔敷衍道：“记不太清了。”
“那天我记得给你检查的时候，季燃在旁边一直很紧张，那会儿我就知道这小子是动真格的了。只是不晓得闵月为什么那么生气。”
蓝乔想闵月大约是为了父亲的事情而生气，可一转念，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父亲的身份，没道理生气。
“闵月让我给她看手心，手掌里红了一片，一看就是刚打过人。”
“打人？”
蓝乔仿佛找到了那天醉酒的感觉，听蒋明讲的云里雾里。
他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当下他们谁都没说，是在你们分手以后闵月才告诉我，那天季燃为了把你从洗手间里带出来，向你的同事敬了军礼。”
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看到蓝乔脸上显露的复杂表情，蒋明知道自己无须多言，他低下头，默默的吃饭，直到背后传来声音。
“蓝乔！”
这一声好似平地起雷，惊得众人。
蓝乔看过去，却不敢应声，只能看着涂虹走过来。
“真的是你！”
涂虹字字惊讶，情绪和声音一样达到了顶点，珠子大的眼泪滚出眼眶。
“这几年你跑哪去了！”
她抱着蓝乔不肯撒手，生怕一不小心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样，蓝乔拍拍她说：“你的肚子顶到我了。”
蒋明见状起身准备离开，“我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涂虹这才撒开蓝乔，和她一块儿目送对面的人走掉。
“小心你肚子，快坐下。”
蓝乔扶着她坐到自己旁边，涂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信息。”
“我走的时候电话卡已经停机了，你怎么还打电话。”
“谁说的？那个号码到现在都能打通。”说着，涂虹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正如她所言，电话不仅没注销，而且还打通了。
“为了找你，我都去派出所报案了。可我不是直系亲属，所以人家没受理。”
蓝乔看着她委屈的模样，笑着笑着，眼里也渗出眼泪。
“我当时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是因为季燃嘛。但你也不应该不和我联系啊，起码告诉我一声你在哪里，也好让我安心。你知不知道，这几年里我一直在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蓝乔抱着她，安慰道：“你当然是，而且一直都是。”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蓝乔看看她的肚子，问：“和肖哲结婚了？”
涂虹点头。
“你是因为他？”
“算是吧，他们毕竟一块儿出生入死，你知道就等于肖哲知道。”蓝乔说：“我不想让他为难。”
说起季燃，涂虹倒是有几分同情，她拉着蓝乔的手，说“那天，他去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不过也是刚知道不久。”
涂虹说：“一开始我也是很生气的，所以他每次相亲我都会给你发信息，然后诅咒他。”
“相亲？”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蓝乔的表情瞬间收紧，那种反应简直是不可控，下一秒整理好情绪，她才又继续说：“我前几天见到他了。”
“你不会是专程回来再续前缘的吧？”
蓝乔摇头，“我只是暂时回来，过几天还要去其他城市。”
涂虹叹息道：“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季燃相亲的事情蓝乔听进了心里，眼中难掩落寞。
“我还指望着你们再续前缘，我好趁机赖在他这生孩子呢。”
“你自己不就在医院工作。”
“医疗水准不一样嘛。”
蓝乔想继续说什么，转头看到涂虹的小表情，就知道她在糊弄人。方才想起肖哲和季燃的关系，哪还用得到自己。
“你啊，几年没见，还是老样子。”
涂虹笑了，“不保持老样子怕你回来认不出我。我约了产检，你陪我。”
好朋友就像衣服上的纽扣，系与不系，见与不见，只要它在就很安心。蓝乔陪着涂虹在产检室，六个月大的胎儿在肚子里已经有模有样。
“小乔，你听到他心跳了吗？”
医生把胎心放大，咚咚跳得有力。
“你老公又执行任务去了？”医生随便问了句。
涂虹说：“都怪你们季总，自己不干了，把一摊子的事都扔给他。”
“工作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医生听到蓝乔说话，问：“这位是？”
涂虹说：“我朋友。”
“还没结婚？”
涂虹用脚趾勾了下蓝乔，她才说：“没有。”
“郝大夫，有合适的给我朋友介绍介绍。”
蓝乔瞥了她一眼。
检查完，涂虹问都没问蓝乔，直接给肖哲打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我……”
蓝乔刚张口，涂虹打断说：“这么多年你一声不吭的扔下我，现在我拒绝你的拒绝。”
“我是想说，晚上这顿饭我请。”
“在海外发达了？”
蓝乔笑了，“我就是一个打工的。”
“那回来吧。”涂虹说：“在哪打工不是打。”
蓝乔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