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育竹住在城东，另一片消防机关的家属院里。刘育竹的妻子在医院工作，是市医院重症室的护士长，工作虽然不忙，但也要按时上下班。因为刘政委一直坚持艰苦朴素的作风，所以家里没请人帮忙，都是他们亲力亲为。
因为从小认识，季燃对他们家的情况再熟悉不过，索性在队里等了一会儿，去的稍微晚点，好让他们有时间准备。
他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刘育竹叫刘子建给他打电话。
“哥，你在哪儿？”
“你家门口。”
刘子建打开门，“你怎么不敲门？浪费我电话费。”
还没进去就被怼，而且怼的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季燃也是没脾气，随口问了句，“你爸扣你生活费了？”
刘育竹从厨房出来，身上系着围裙，端着盘子，说：“季燃从上大学开始就没花过家里的钱，你要是有他那本事，我能养四个。”
刘子建“哼”了一声，“他当年要是出国了，现在能养自己十个。”
季燃站在门口看着爷俩掐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家里的和事佬及时出现，李梅过去和季燃说：“每次来都买东西，你真把自己当外人了？”
季燃笑了，“下次不买了。”
李梅朝他眨眨眼，小声说：“习惯就好了，这俩人快把家里吵翻了。”
“枪林弹雨。”
“是吧？好在你婶娘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啊。不然，非让他俩烦死。”
“我去厨房帮您。”
季燃推着李梅的肩膀走去厨房，没一会儿，刘育竹也进来了。
“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
“没想好。”季燃透过门，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刘子建，他正在低头玩儿手机，“但我一进来你就把我放到他对立面上，肯定不成。”
“你是榜样！”
“您当您这是在单位搞政治思想教育呢，树典型，立榜样？”
李梅推了一下刘育竹，“我早就说你那一套对现在的孩子过时了，你还不信。”
“过什么时，你看季燃就被我教育的很好嘛。”
李梅白了他一眼，转身去炒菜。
吃饭的时候刘育竹几度把话题往消防队上引，季燃和刘子建兴致缺缺，李梅坐在那儿看戏似的忍不住笑。刘育竹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季燃反应快，收了腿。
刘子建皱眉问：“爸，你踢我干嘛？”
“有吗？我吃饱了，活动一下。”
刘子建放下碗筷，“我也吃饱了。”
他起身准备回房间，季燃叫住他，“子建，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游戏吗？”
“你在消防队还玩儿游戏？”
“消防就是份工作，也不能侵占了私生活。公私分明嘛。”
刘子建推开门，回头说：“我不玩儿游戏。”
“那你手机？”
季燃早就发现他拿电话当宝贝似的不是攥着，就是盯着。
“我在做题，准备托福考试。”
“你打算出国？”
“恩。”
刘育竹越听越生气，筷子“啪”一声摔在桌子上。
季燃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毕竟，我以前也考过。”
刘子建看看刘育竹生气的后脑勺，轻轻点头。
“行。咱俩去你房间说。”季燃起身对李梅说：“婶娘，今天不能帮你收拾了。”
李梅笑了，“你来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快让他们签停战协议吧。”
季燃和刘子建去了他房间，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有个特点，屋子里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刘子建的书桌上摆着练习题，季燃翻着看了看，“复习的还不错。”
“没你厉害。一次就考过了。”
“二进宫？”
“呵呵。”刘子建倒在床上，“第三次。”
“还挺有毅力。有当兵的潜质。”
“别跟我说这个。提起来就心烦。”刘子建坐起来说：“他们上一辈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幸亏他们在坟前只是发誓让儿子去消防，要是发誓一命还一命，咱俩现在已经有一个人呜呼哀哉了。”
“你说话的口气和季莱一摸一样。”
刘子建突然眼光闪烁，转头去看手机。
“你准备去哪个学校读研？”
“纽约大学。”
季燃笑了，“巧了，季莱也在申请纽约大学的本科，学电影。你俩有联系？”
刘子建的电话在床上响了一阵，季燃拿起来。
“喂。”
“哥？”
“还不错，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打电话，倒没忘了我的声音。”
“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给你打了嘛。”
“你别告诉我你给刘子建打电话是为了找我。”
“不是啊。”季莱说：“我这不是打算回家过年嘛，提前联系一下小伙伴，不行吗？”
“小伙伴？”季燃从刘子建的托福复习题里抽出一张去年夏天的机票，“你的小伙伴在家里省吃俭用，连给我打个电话都觉得浪费，倒是有钱买机票飞到纽约那么远的地方。”
“哥。”
季莱在电话那边哭哭啼啼。
“你这还没去电影学院呢，省点儿力气想想怎么跟爸妈说。”
说完，季燃把电话还给刘子建，“你女朋友。”
有外人在，小情侣自然聊不出什么，两人匆匆挂了电话。季燃靠在书桌上也不说话，沉默了好久，刘子建终于开口。
“哥，我是真心喜欢季莱。”
“恩。”
“我不想和她分开，我要去纽约。”
“她读本科，你读研。然后呢？她要是打算继续读下去呢？”
“那我就在美国找工作。总不会比消防员差。”
季燃眉头一皱，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你们俩的事情，你们自己打算。但是这路不好走，你爸那是一大关。”
“我知道。”刘子建问他，“你后悔过吗？”
季燃说：“这世上只有人命关天的工作是没法选的，总得有人做。”
“我说的不是这个。当初你托福也过了，美国也去了。童婕，你后悔过吗？”
季燃拿着机票顿了一下，转而笑了，“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你去纽约找她，你们？”
“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
刘子建倒是坦然，只是季燃没想到两个小年轻竟然比自己发车还早，突然感觉脑仁儿疼。
“你还没回答我呢？”
“没有。没后悔过。”季燃把机票重新夹到书里，“我们不是因为工作，是真的不合适。”
“哦？季莱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燃笑了，“你觉得她说什么我会在乎？”
“你会支持我们吗？”
季燃走到门口，回头说：“支持？那是我妹，没揍你，你已经很幸运了。年轻人，要懂得知足常乐。前面是福是祸，自己走。”
离开刘子建家，季燃坐篮球场上给蓝乔打电话。
“心情不好？”
“这你都能听出来。”
“任务失败了？”
“你真厉害。”季燃吐了口烟，“不过，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任务失败，是把假期输了。真他妈的郁闷。”
听到季燃骂人，蓝乔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是真的认输了。
“看来连翻盘的机会也没了。”
“对方出了张王牌。”季燃呛了口烟，咳了两声，才说：“那小子，我拿他当战友，他却悄悄当了我妹夫。”
“你还有妹妹？”
“恩。叫季莱，比我小十二岁。”
“十二岁？”蓝乔忍不住感叹，“你爸妈感情真好。”
季燃琢磨她说这话时的模样，一定很害羞，不觉阴云散去，露出笑容。
“那季莱不正是高考的年纪？差那么多，怎么会和刘子建谈恋爱。”
“她初中就被送到国外了，国外升学压力没那么大，今年刚好上大学。刘子建要跟着她去美国读研。”
“挺好的。”
“好什么。要不是在他家，我非揍他一顿。”
“因为他和你妹妹谈恋爱？”
“因为你。”季燃掐灭烟头，说：“因为我想放假，和你在一起。”
蓝乔浅笑着，轻声说：“我们来日方长。”
季燃才不相信什么来日方长，好不容易追回来的人，他只想时时刻刻看见蓝乔，尤其在知道刘子建和季莱在一起以后，他着实憋闷。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不过，只落地三个小时，连机场都出不去。”
季燃说：“明天我们队值班。”
他躺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季燃正在跟蓝乔讲电话，出警铃就响了，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蓝乔正准备登机，身边的乘务员叫了她好几遍，她才回过神。
“乘务长，机舱整理完毕，可以开放舱门登机了。”
“好。”
蓝乔反应过来，手里的电话还在通话中，只是里面一片安静，她又拿起来听了听，全是自己的呼吸声。
“YN8767准备开放舱门。”
“收到。”
蓝乔关了机，站在舱门口。
脸上微笑，还是微笑。
心里却空空荡荡。
那一声警铃叫走的岂止是季燃。
“乘务长。头等舱的服务铃。”
红色的提示灯在蓝乔眼前闪了好几下，她才起身。
……
“刚才谁报的警？”
“我我我！”
一个穿着拖鞋大裤衩的男人从庄园里跑出来。
“你儿子在哪棵树上？”
“里面里面。”
或许是太着急，男的说话总是在重复强调。
季燃问他，“你儿子多大，多高，多重？”
“你问这个干嘛？”
“看看需要几个人。”
男的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高矮胖瘦，说：“你们都进去吧。他挺凶的。”
唐海峰噗嗤一下乐了，“现在这世道也是变了，老子怕儿子。”
男的回道：“你见着你也怕。”
他在前面带路，几个人跟着走进去，庄园地广物博，有草坪，亭台楼阁，一大片人工湖，湖上浮着黑白天鹅，另外还圈养了些动物，俨然一个模拟动物园。
“到了。”
男的指着一片人工林。
唐海峰视力最好，看了半天，嘀咕道：“没看见孩子啊。”
“里面左数第五棵树上。”
唐海峰定睛一看，不禁打了个冷颤，“草！那他妈是只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