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蓝乔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爬到沙发上，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
“睡不着？”
季燃从背后抱着她。
她纤细的脊背被身后的胸膛覆盖，一阵温热。
她说：“下雪了。”
雪花落在玻璃上结出好看的冰花。蓝乔想要伸手摸一摸，指尖一抖，被季燃拉回怀里。
“凉。”
他的头在她肩窝里蹭了蹭，短而硬的头发刮着她细嫩的皮肤，又刺又痒。
她笑着侧了侧身，躲开问：“季燃，你饿了没？”
他手上一用力，又将她拉回怀里，低声说：“我吃的很饱。”
“我饿了。”
“哎呦呦，我的小馋猫还真是。”
季燃看着月光下的她，顺势吻上她的唇。
她怔了怔，恋爱中的男人，大约全世界都是隐喻和象征。
蓝乔从他嘴里挣脱，捂着自己的嘴巴，说：“咱们出去找吃的，好不好？”
“饿了？”
蓝乔点头。
“怎么不早说？”
蓝乔无奈，“我一直在说啊。”
季燃回过神，眉心一动，竟是笑了。
他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到床边，“等着，我去拿衣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头问：“你的外套呢？”
“在柜子里。”
“只有大衣？”
季燃拎着她的那件制服外套走过来，蓝乔点点头。
“你出门都不看天气预报？”
“看的啊。过站嘛，也没特别准备。而且，也不知道你会来啊。”
“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你打算穿什么迎接我？”
蓝乔想想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毕竟我可是现成的制服诱惑。不过，鉴于我和你会运动量超标，我想我应该准备一件羽绒服方便这个时候出去觅食。”
季燃的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叹气道：“幸好啊。”
“什么？”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件黑色羽绒服裹在她身上。
“你怎么会准备这个？”
“我的天气预报好像更准一些。”
季燃打开手机，他的天气预报接二连三显示的全都是蓝乔飞行目的地的气温。
“那你呢？”
“我身体好。”
出门前，季燃顺手给她扣上帽子，帽子的黑边压着她的视线，只能看到季燃的腿和脚，她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司机问：“两位去哪儿？”
“哪里有好吃的？”
司机看看时间，“这个点，只有野馄饨。”
季燃问蓝乔，“想吃吗？”
还没等蓝乔回答，她的肚子当仁不让的叫了起来。
出租车绕过高架路，顺着一条漆黑的小巷上岭下坡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家门口亮红字招牌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野馄饨，我们这好多明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家吃饭。”说着，司机咂摸了下嘴。
蓝乔想若不是急着去赚钱，他恐怕也要留下来美美的吃上一顿才好。
“走吧。”
下了车，蓝乔挽着季燃的胳膊，他站在那儿仔细看了看店名和周遭的环境，感慨道：“还真是‘野’馄饨。”
那猩红的大字在一片漆黑中明晃晃的发亮，确实有点儿野味。
小店门口放了口煮馄饨的大锅，锅边被碳火烧的发红，雪被风吹进灶台，噼啪作响，老板系着黑围裙，手拿大勺，站在锅前。
锅盖一掀，里面的热气翻滚出来，遇到周围清爽冰凉的空气，瞬间化成白烟，在夜色和雪色中间，升起一道雾障，食物的香气穿越而来。
蓝乔咽了下口水，“我们去尝尝这馄饨有多野。”
穿过雾障，走进小店，才发现里面坐满了人。
有穿着西装，领带散在胸前，一脸疲倦的白领，他们就算在吃饭，也是电话不离手，微信交叠响起，只听有人叹气道：“老板要我们回去加班。”
饭没吃两口，人陆续离开。
戴眼镜的老人刚坐下，眼镜上就蒙了一层雾气，他喝了口热汤，拿衣角擦了擦镜片，重新将眼镜戴好，随后起身拿一只空碗放到对面，一勺汤一个馄饨放进去，似有安慰，继续低头吃饭。
角落里，是下了夜班，还没来得及换干净衣服的工人，他们穿着深蓝色工作服，几个人推搡说笑，衣服的灰渍不小心蹭到下巴，但他们脸上依然露出疲倦的笑容。野馄饨店不大，但总有一束光能照在他们身上，照在那一双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的手指上。
还有在蓝乔和季燃之后才进来的交警，他的摩托还没停稳，就听到老板招呼了一声，“老样子，两碗馄饨一把小串。”
交警进来一刻没停，直奔后面的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老板打趣道：“谁这么大胆，敢吐咱们李警官一身。”
坐李警官对面的人摘下帽子，放到一旁，摇摇头，“夜路走多了总能碰上鬼。”
“看样子还是个酒鬼。”
小店里笑声朗朗，蓝乔喝了口馄饨汤，心里暖烘烘的。
季燃递给她一根肉串。
他问：“想什么呢？”
她说：“最不经意的小确幸就是这人间烟火。”
季燃笑了。
“你笑什么？”
“消防员最讨厌‘人间烟火’。”
想想也是，蓝乔“哦”了一声，低下头。
“但我喜欢。”季燃说：“我喜欢有你的人间，烟火。”
“我也是。”
蓝乔拿着肉串，眼睛笑成月牙，季燃伸手擦了擦她嘴边的油污。
离开野馄饨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原本就暗淡的小巷，在路灯渐渐熄灭以后，变得深不可测。
老板说这条路走到头才能打到车。
季燃蹲在路边，拍了拍肩膀。
“我刚吃饱，有点儿重。还是和你一起散散步，就当消化了。”
“来的时候我算过，这条路大约有四点五公里，你穿着高跟鞋，没路灯，还下雪……”
季燃话没讲完，蓝乔已经趴到他背上。
她说：“我就是随便客气一下。”
巷子虽然黑，但月光照在落雪的地方反出光，路就好像没那么暗了。季燃一边走，蓝乔一边在他发红的耳边学着他踏雪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
“你要咯吱到什么时候？”
蓝乔从袖子里伸出手，捂住他耳朵，小声说：“一辈子。”
季燃看着前面的路，他想说：一辈子，太短。他忽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生生世世的轮回，那样片刻也能永远。
他期待和蓝乔的永远，却不能承诺。
在消防工作了七年，他没怕过，现在却突然希望眼下这条路永远都不要有尽头。他就这样背着她，一刻不停的走下去。
“戴好帽子，雪大了。”
一辈子有多长，蓝乔也不知道，但她知道，一辈子就像他们身后的小巷，一路风雪，一路向前。
乘客登机结束，舱门关闭，李明熙把蓝乔拉到一旁，悄声说：“乘务长，昨天那个人又来了。”
蓝乔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她扫了眼头等舱，没空座。
“有什么问题吗？”
李明熙摇头，“问题倒是没什么，他知道不能升舱以后，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什么也没说。”
“然后？”
“他昨天那么折腾你诶，我有点儿害怕。”
蓝乔笑了，“别担心。把这个给他，保管他一路安安静静。”
“水？”
“里面有安眠药。”
“啊？”
蓝乔拍拍李明熙，“我开玩笑的。”
“可是他没要水啊。”
“我们想到客户的前面，这样他就没理由折腾你了。”
“管用吗？”
蓝乔点头。
李明熙把水送到季燃面前，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看着杯子发笑，杯子里的水喝光了，他就拿在手里把玩，一路上倒真是安安静静，连午餐都没要。
“乘务长，咱们今天不会再延误了吧。”
蓝乔看看飞行计划，中间一次转机，计划下午四点能回到远南。
她摇摇头，“春运前航空线太忙，不好说。”
“关于晚点这件事，我真是无力吐槽了。别说乘客了，有时候晚到连我都想打人。”
另一个乘务员凑过来说：“我们能打谁，这种时候保护好自己别挨打就好了。”
蓝乔安慰道：“待会儿落地我请你们吃饭。”
一群姑娘激动着，“真的？”
蓝乔“嘘”了一声，点头说：“真的。顺便给你们介绍个人。”
“谁啊？”
“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专心工作。当然，允许你们想想等会儿吃什么。”
枯燥的飞行因为蓝乔的这顿饭而有了盼头，好像马拉松运动员经过漫长的挣扎终于看到终点线一样，她们身上突然充满了力量。
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起落架放下的那一刻，滑翔翼翘起，稳稳地降落。
“乘务长，我想吃粤菜。”
“你还真是不客气嘞。”李明熙说：“粤菜真是又贵又少。”
“没办法，我最近在减肥啊。”
蓝乔回头看了看，“你还减肥？”
“春天要来了。此时不减，更待何时啊。”
李明熙拉着蓝乔笑嘻嘻地说：“前几天她男朋友见到她，说她是过劳胖。她一听，整个人都崩溃了。”
蓝乔的手机响了一声。
“餐厅订好了。”
“这么快。”
“不对，也没见乘务长打电话啊。”
“远程遥控。”
“不要太体贴哦。”
“你们啊。”蓝乔转身拦下出租车，坐进去说：“一会儿还请你们嘴下留情。”
“放心，乘务长。江湖道义我们还是懂的。”
车子下了机场转盘，一路向东，在市中心一栋商业大楼停下。
“又是那个人。”
“谁？”
李明熙正要说，只见那个男人朝她们走过来，随后拉开蓝乔一边的车门。
“位子已经订好了。十九楼，鼎悦轩。”
“乘务长，这是？”
“我男朋友，季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