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热浪,星川入了夏。
熙熙攘攘的街道,早早地有爱美的女生穿着吊带热裤出街,也有把自己装在套装裙里的白领,踩着高跟鞋匆匆而过,公路上车流不息,红绿灯阻隔了两边街道的人,绿灯亮起,人流交汇,又有多少人擦肩。
几只鸟在这钢筋铁骨的城市穿行,驾轻就熟,却无枝可依,最终停驻在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上,眷念这来之不易的绿色清凉。
晴合娱乐楼下咖啡馆里排了好长的队,店里座位却没有被坐满,毕竟暑期档是太重要的一段时间了,艺人及艺人团队里都忙的不可开交。
咖啡馆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
——你听这首,是不是和徐岚《如梦》有点像。
——这不就是《如梦》?
——这不是!前段时间一个原创音乐节目,你看了吗,里面有个叫阿飞的独立音乐人。
——我看了那个节目啊,我超喜欢瓶盖儿啊,她写民谣的,阿飞我不是很关注耶。
——他好像以前和徐岚一个乐队,他比赛的时候唱了这首《8号酒馆的艳遇》,你听,后面第二段和如梦几乎一样耶。
……
两个晴合娱乐的工作人员下楼买咖啡,等待时闲聊几句,而此时最大社交软件上,#阿飞抄。袭《如梦》#已经被徐岚的粉丝刷了起来。
前段时间宋惜被拍到疑似男友的新闻已经被这条新闻所取代,之前徐岚还有心情和穆心开玩笑,“宋惜玉女形象这么多年,怎么突然舍得仙女下凡了。”
穆心盯着那照片快要盯出洞来,那新闻里还猜测,该神秘男子或是宋惜嘴里的邻居哥哥,连脸都拍不到,真是心有多大脑洞就有多大。
“谁知道呢,别再跟我过不去就行,宋家势大,我可玩不过人家。”
现在俩人都没心情再关注别人的绯闻,#阿飞抄。袭《如梦》#,这条tag挂在榜上,徐岚的手机快爆了。
阿飞是键盘手,高中的时候徐岚组乐队就认识了,在‘青鸟’演了很多场。
‘青鸟’已经不是当年的‘青鸟’,河州音乐的音乐总监Andy在这里发掘了徐岚,从此‘青鸟’成了地下音乐人默认的表演地点。有的人抱着这样的心态——大公司的音乐总监喜欢在这里晃悠,说不定哪天就能被看中,一跃成为大众视野中心。
做音乐的人用生命来滋养音乐,但又因为音乐无法对等回馈而放弃了这件事,谁不想有人为梦想买单。
贴着underground标签的青鸟,如今不过是一座通往资本和利益的音乐市场的踏板。
徐岚已经很久没来了,但他今天和穆心约在了这里。
“岚岚,阿飞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签了河州音乐,一开始大家都野心勃勃,但做乐队哪有那么容易,你看现在留下来的活跃在幕前的不过一个‘腐烂苹果’乐队而已,其他的,单飞的单飞,解散的解散,‘雾我’乐队的命运,我很早也预见过。”徐岚道。
“是阿飞先放弃的。”穆心笃定地说。
“那时候大家都很难,阿飞奶奶病重,我答应过大家,我一定是留到最后的人。”徐岚深深的叹了口气,一向挂笑容的脸,好像有一团深重的乌云覆盖,穆心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飞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量手稿,徐岚虽然觉得不合适,但确实那些歌都是大家一起琢磨出来的,他以为阿飞只是想做个纪念。
他写《如梦》,也确实用了原版如梦的一个小节。但那段真要追究起来,是他写的,但这些旧事也掰扯不清楚。
“你联系阿飞了吗?”
“联系了,但他不接我电话,也不回信息。”徐岚道。
穆心懂乐队对于徐岚的意义,所以徐岚越是看起来云淡风轻,心中就越是痛苦。
“他或许是不经意用了,你公司怎么说。”她安慰他,虽是这么说,但两人在圈内混迹多年,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不愿意往最恶意的方向猜测。
“齐哥说应该告他,但侵权案战线都拉得很长,我也不想……”徐岚低头,他喝了一口桌上的酒,远处圆台上有个乐队在表演,主唱是个剪了寸头的女生,天生一副烟嗓,唱爵士性感到不可救药,透过他们,徐岚眼中有了点不明的情绪。
“你不想追究他?”
“我不想弄得最后一点情谊都没有了,他参加的那个节目,名次还不错。”
言下之意是不想断了阿飞的后路,穆心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口。本还想和徐岚去吃个宵夜,但徐岚脸色不佳,拒绝了她。穆心以为他心情不好想自己待一会儿,就先走了。
徐岚又点了一杯酒,喝的双眼发红。
宁宁此时正焦急地找人,他知道穆心约了徐岚,才放心他自己单独出去,但眼见就要到九点,是徐岚承诺回来的时间,宁宁打不通他的电话。
他打了电话给穆心,“穆心姐,徐哥没跟你一起吗?”
“他还没回去吗?这小子不是去哪儿玩了吧?我们在青鸟喝了点酒,我就先走了。”
喝酒。
宁宁一听到喝酒二字,立刻冲口而出,“他不能喝酒的!”
“宁宁,你快成他老婆了,哪里就不能喝酒了,你徐哥酒量好着呢,没事儿,你去‘青鸟’接他一下……”
电话那头,穆心不以为意的说道,但宁宁心中却如火烧般焦灼,他挂断电话到了青鸟,果然看到趴在吧台边的徐岚,好在他还知道自己是艺人,带了帽子,‘青鸟’人也不多,不然第二天徐岚深夜买醉的新闻恐怕就要发出来了。
宁宁试图把徐岚挪到车里,但徐岚自己站了起来,就是走路晃荡,眼神有一点散。酒量一直不错的徐岚不会因为光喝酒才会这样。
宁宁揪心到快要不能呼吸了,生怕徐岚醒不过来,他问,“徐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到了。”
徐岚唇间溢出一声回答,宁宁又问,“今天吃了药吗?”
“没吃,因为要喝酒。”
还好还好,至少不会醒不过来了,宁宁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第二天,徐岚发了条微博,是乐队以前的合照,意在安抚粉丝,阿飞以前是乐队一员,乐队的歌是共用的,不算抄。袭。
粉丝们虽不平,但自家哥哥发了话,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她们私下里在群里都说,哥哥或许念着乐队旧情不愿追究,可是《8号酒馆的艳遇》因为那档原创音乐节目火出了圈,好多人竟然只知《8号》,不知《如梦》。
《8号》和《如梦》的对比音频早被做了出来,官方后援会会长安抚了激动的粉丝们,说,岚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不能替他做决定。
穆心在柳县的戏份也快到尾声,剧组里接连杀青了不少人,长达五个月的拍摄,期间经历了很多次波折,这部《落尘》终于要结束了。
情绪爆发的戏都放在了前面,导演把最后一场戏换成了武戏。
武指是穆心老相识韩进,韩进穿着黑色T恤,工装裤上溅着泥点,胡子有一段时间没刮了,落拓不羁的样子。他身材魁梧精壮,动作也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潇洒自如,见到穆心颇不好意思,“小师妹。”
“师哥。”
韩进挠了挠头,“上次《帝王之路》就不该叫你来救急的,给你添麻烦了。”
“不,跟你没关系。”
“艹,怎么也想不到,王海默是个人渣啊。”韩进快一米九的大个儿,咬着牙捏起拳头,“那事儿……。幸好你机警。”
韩进现在想起来都后怕,穆心差点被王海默…。。还有那些真真假假的新闻,他也算是业内边缘人,懂得其中的危险,如果穆心真要出了什么事,他爹非得打断他的腿。
“可不是,幸好学了两招,这还的感谢师父。”穆心往后捋了捋长发,笑出一口白牙,“没事儿师哥,以前武三校,打的过我的人超不过一只手么,你放心。”
两人逗趣几句,试了几个动作,其他群演都是韩家班的,招式和穆心一个路数,契合度很高,因此很快就敲定了最后的动作,连导演都连连夸赞。
穆心换上了戏中的长斗篷,红衣似血,衬得她眉宇间艳色更甚,但她身姿挺拔,又如同一柄不世出的宝剑,锋芒毕露。
这时副导演过来说,道具组出了点问题,本来说好地那处取景地,是村里一户人家的老宅,人家说不让布景和搭脚手架。
“本来不是说好的么,钱都付了!”
“估计是坐地起价了,就是问问您,咱还在那里取景么?加点钱看人家干不干。”
“加吧加吧!制片方那边我去说,都火烧眉毛了!那我们从哪去找新的地方……”导演经常遇到这种坐地起价的乡民,剧组有时只能妥协,和演员的片酬比,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
只不过《落尘》经历的波折太多,导演心里隐隐总有些不安。宁愿破点钱财,也不要
摄制组一切就绪,穆心准备排最后一场。小元给她拿了杯水,担忧地看着那个架子,“穆心姐,你一会儿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啊,太危险了。”
“唔,也还好,有技巧的,不会摔。”
“要不然还是找个替身吧……”小元担忧地看她,穆心心里一暖,给了小元一个宽慰的笑,“我以前就是做替身的,我知道怎么弄。”
在等待间隙,她看见忙碌的人群里一个小小身影,有点眼熟,那小孩转过身,她乐了。
“喂,小孩儿!”
穆心没穿斗篷,里头是个长旗袍,小孩儿一时没认出来她,穆心又道,“喂,说你呢。”
那个男孩儿瞪大眼睛看她,“是你!”
“这么小,剧组怎么会招你来干活儿?”
男孩儿没说话,那天被穆心拧住手臂按到地上,肩膀还隐隐作痛,此时看着面前化了妆,穿着华丽衣服的女人,简直不敢相信那天的暴力女是她。
“人手不够,这小孩儿是村里的,我们找了好几个村民过来帮忙,看他人虽瘦,力气还挺大,就让他干了。”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解释。
“那行,一天给你多少钱?”穆心问。
“200,我很快就会还你钱的。”男孩儿仰起头,他站直身体比穆心也矮不了多少,此刻仰头看她,桀骜不驯的样子。
穆心噗嗤笑了,“行了,你别走歪路就成,你妹妹还等你呢。”
“穆心,过来了!”
很快,保护装置就搭好了,穆心正在工作人员帮助下穿威亚,一会儿要从三层楼高的屋顶跳下来,小男孩儿在一旁看着这群人忙忙碌碌,周围光摄影机就有五六个,穆心看见他,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身一步步顺着楼梯往上爬,红衣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他心里。
此时天边黑云压城,像是要下雨,不知是谁喊,“赶紧的!争取不NG!快下雨了——”
另一边,星川市一院。
程鹤予和他哥在产房外,嫂子林之玫被推进手术室时的惨叫还回荡耳边。
一个小时前,他陪母亲和林之玫逛街,前一刻还在一家母婴店里讨论这件衣服到底买不买,下一刻林之玫维持着得体的表情,道,“妈,小鹤,我好像快生了。”
不愧是程总夫人,这语气从容得好像不是要生孩子,好像只是在说我去上个厕所这样简单。
当即,林之玫就被送到了最近的星川市一院。
院长亲自接待,拍着程凤予的肩膀说,“你放心,老程家的媳妇儿和孙子,我一定尽力的。”
程鹤予第一次见雷厉风行的程凤予这个样子,他接到消息从会议上赶过来,领带被他本人扯得歪歪扭扭,手有些发抖,“就应该让人送东西上门的,不该出来逛街。”
程夫人捏住儿子的手,“别慌,之玫他们会母子平安的。”
程凤予被允许进去陪产,程鹤予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等待,才有了一种家里即将迎来新生命的真实感。
林之玫已经进去了两个小时。
漫长的等待令人心焦灼,程鹤予在走廊外站着透气,医院楼下开来一辆救护车,那凄厉的鸣笛似乎要冲破云霄,他看着担架上被抬下来的女人,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