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心实意找你帮忙的，程教授，你帮帮我嘛。”
穆心娇声软语，尾音拖长，像带了钩子，这一招对所有男人几乎都奏效，程鹤予也不例外。
他听到这，心底那丝小小的歉意又升腾起来，反复拉扯着他。
他一向对于周围的任何事都有些反应迟钝，有时出口伤人不自知，顾岸周就曾经说他，“你生来就站在云端，有的题目看一眼你就有了答案，有的数字看一遍就记住了，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多费劲儿，你别觉得什么事情都很简单。”
你又不了解我，凭什么这么说。那天穆心是这么跟他说的，满脸的委屈和不服气。
对于不确定的数据和定理，不该下论断，也不该出口伤人，自此他好像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心里那点对穆心的歉意被自己不知不觉放大了无数倍。
那头穆心再次黏黏糊糊说着，“程教授，程老师，我就认识你一个老师，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程——鹤——予。”
穆心拖长了音调，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弯起嘴角，道，“好。”
“你说什么？！”还以为会拉长战线的穆心被惊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我说好。”
那边挂了电话，穆心看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
他们约在程鹤予从S市出差回来之后。
S市气温比A市低，程鹤予出差回来就发烧了，好几天没去工作，都惊动了他哥，派了家里的老保姆过来给他熬粥。
程教授惦记着约定，发着低烧出了门。入秋后的A市天天刮着西北风，满目萧索，梧桐树上已经是一片金黄，秋风裹挟着落叶，程鹤予就看到穆心在前面路口等他。
她一步一步踩着叶子，跟小孩儿似的，他穿着长风衣，带着围巾，而穆心却只穿了一件短夹克，长发束的高高的，一双笔直长腿，脚蹬一双红色马丁靴，帅气又干练。
“程鹤予，你怎么穿这么多？”她问。
“没事，走吧。”
穆心跟上他的脚步，“哎，你走慢点啊。”
咖啡厅里人不多，进去后，穆心就坐在一屁股坐在程鹤予旁边，程鹤予默默挪开一点，说，“你坐对面去。”
“我今天没搽香水啊。”穆心莫名其妙。
“太近了，我不喜欢。”
“坐对面多不方便你讲东西，我还带了纸和笔呢……”
“坐过去。”程鹤予抬眼看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脆弱感，穆心撇了撇嘴，坐到对面。
“这门学科分支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广义相对论，还是宇宙物理学，还是弦宇宙学，还是天体粒子物理……天体物理的革新太快我也不确定我说的是否正确……”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给你看我们的台本吧……”穆心已经被程鹤予一通专业术语绕晕了头，她递上台本，程鹤予皱着眉看完后，说，“这个节目哪里让你觉得需要我来花时间帮你讲课？高中物理知识就够了，实在看不懂，你买本高二的物理辅导书也是一样的。”
“我不会嘛。”
程鹤予叹了口气，开始讲，如果被研究所同事看到程鹤予在这给人家讲高中物理，大概会感叹大材小用。
“那就从基本的说起，一轻一重两个物体，在其他任何条件相同，我的意思是在宇宙任意空间，不受外力因素的情况下，从同样的高度坠落，哪个会先落地？”
“当然是同时。”这是个小学生问题吧，穆心想。
“比较重的物体受到的引力比较大，为什么不会先落地呢？”
穆心看向程教授，没想明白。
程鹤予继续说，“它会抵抗加速度，因为引力场中，物体的加速度与质量无关。”
“啊，我学过加速度。”
“那好，不受外力的物体，在其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不变的坐标系是惯性系，但是如何判断不受外力？质量又是什么？加速度又是什么？不管太阳还是月亮，它们的速度以形同的比率在增加，任何场可以用数学方程在描述，电磁场有麦克斯韦方程，引力场是一个二阶偏微分方程，十分难求解……”
本来听到哪个先落地这个题目，穆心还窃喜不过如此，但是程教授开始滔滔不绝的时候，她走神了，她还从未见过程鹤予在课堂外说这么多话。
穆心认真听，程鹤予讲的通俗易懂，比她自己看强多了，她看着程鹤予的侧脸，好似回到了星川一中，他坐在课桌前，像是一支翠竹，朗月清风，君子翩翩。但又好像不是少年样子，如今的程鹤予穿着衬衫，扣子扣到最上头一个，手指捏着笔，穆心的目光已经从他的喉结到手，都逡巡了一圈。
她想，难怪当年那些小女生追程鹤予一定要拿本习题集，这样又能拉近距离，还能显得自己爱学习，一举两得，是自己失策了。
注意到穆心地走神，程鹤予敲了敲桌子，“不想听就回去，我也不想讲。
“没有没有！”穆心赶紧收回了目光，心里却还是想，美色才是我学习的动力好么。
程鹤予解释了几个名词，穆心记性不错，这些东西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她能记下来。
“咳咳……简单来说，时空不是平坦的，引力不同于其他种类的力，地球沿着弯曲的轨道自转，这是弯曲空间中，最接近于直线的路径。”
穆心终于听懂了这一句，她笑，“我找到你，是不在弯曲空间中，找到了最直线的路径？”
程教授没接话，横了她一眼，本来面无表情的脸生动起来，他又咳嗽了几声，脸颊上飞起一片薄红。穆心赶紧将水杯推给他，“您是不是感冒了？”
她跟他待在一起时，少有用您字，除了冷嘲热讽的时候。
“咳咳……理论适用于一切参考系，咳咳咳……但是量子力学上来说，这个理论又不太适用，举个例子，氢原子核自旋产生磁场，这个时候氢核处于杂乱无章的状态，咳咳……磁场强度为零，但如果给氢原子一个外加磁场，那么根据量子力学……”
程鹤予还在说着，咳嗽加剧，穆心被他咳得揪心，忙道，“喝口水，您讲的足够了，节目内容大概就是您说的这些了……”
她本想伸手替他顺顺气，但还是没敢，每次恶作剧碰程教授的时候，他都跟吃了枪药似的，劈手就能把她推开，上次撞青了腰，好几天没消下去。
穆心又倒了一杯水给他，程鹤予喝了水后，咳嗽才止住了。
“那今天就先到这吧。”程鹤予站起来的时候，头发晕，身体也摇晃了一下，穆心吓了一跳，伸手扶住了他。
他看似瘦，但是身材摆在那里，穆心只感觉像座大山似的压过来了，她没扶稳，两人跌坐在卡座沙发里。
程鹤予的呼吸打在穆心侧脸，一片滚烫。她斗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程鹤予有气无力地反抗了一下，“喂，你……”
别碰我。
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穆心惊呼，“你发烧了？”
程鹤予坐起来，挪开了一点儿，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结账。”
“我陪你去医院。”
“我吃过药了。”
“去医院去医院，亏你还是老师呢，生病看医生这件事不懂啊。”穆心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她打了车，程鹤予烧的晕晕乎乎，被她推上了出租车。
医生开了药，还要输液，他被她不容拒绝的按在那里输液，程鹤予本想叫司机过来，把他送回程家，私人医生林医生会给他看，而不是跟几个人挤在这个医院的过道上。
但是看着眼前的女人替他任劳任怨地看着吊瓶，他有一些新奇感。
结果没等输液输完，穆心说，“程教授，不好意思啊，我有个试镜，得先走了。”
她替他把风衣披上，程鹤予来不及躲闪，被她环住了上半身，甜腻裹挟着烟火气的味道进入了他的敏感范围，她露出一口白牙，风情万种地笑了笑，“程鹤予，今天谢啦，你乖乖输液，拜拜！”
穆心迈着长腿走了，引得旁边输液的其他人一阵侧目，程鹤予闭眼不看，眼不见心不烦。
半个小时后，程鹤予看着吊瓶里还剩一个瓶底的药水，他拔掉了手上针头，随手在护士站拿了棉签按着手背上的针眼。
“哎，你这人，不能随便拔的……”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惊讶不已，正想拿棉签帮他按一按，只见站在她眼前的那人躲开她的手，说道，“不用了，谢谢。”
他带着鼻音，声音有几分沙哑。
小护士年龄不大，平时爱追韩剧，偶然见到生活中一个连背影都这么帅的男人，下意识捂了捂发烫的脸，心想，自己竟被一个病人的声音撩了。
程鹤予离开医院后就回了程家，热度已经降下来，他哥念叨了他几句生病还乱跑。
“哥。”
程鹤予叫了一声，他哥就不唠叨了，嘟囔道，“还知道叫哥。也不知道随了谁，天天跟家里人没话讲……一门心思就要搞科研。”
“哥，你知道一个叫风暴脑的节目吗？”
“知道，凤呈传媒也有投资，怎么了？你一向不看这些节目的。”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