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安走后，整间病房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顾珈一叹着气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看到靠墙站着的一排人除了向予舟之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莫名的感慨，顾珈一微微一下，顿时感觉到自己好像又成为了那个要被人怜悯的人。
时间转了一圈到最后，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喧闹声。
“顾珈一住在哪个病房里！”
“让她立刻出来见我们！”
“对，让她立刻出来！”
外头闹腾的声音由远及近，期间还夹杂着医生和护士尽力让他们保持安静的劝告声，然而，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郑非和辛苦对视了一眼，当即开门出去查看情况。
“她在这里！”
可能是开门的时候留了一条缝，所以那些找顾珈一的人中有一个人眼尖，当即看到了她的身影，立即大喊了一声。
“你们不能进去！”辛苦和郑非赶紧关上了门，伸手拦在病房门口，看着眼前的人，其中有几个他们是相当地眼熟，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分头去联系过他们，希望他们能够站出来替顾珈一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
可是，那时的他们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
现在怎么就想着要来找顾珈一了？
“我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来找顾珈一的，我要问问她，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的女儿当初和她都是室友，为什么过去三年的时间，还是要把我们的女儿继续拉出来，知道现在网络上说我们的女儿说得有多么难听么？”
辛苦知道，这个激动地抓着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指着病房里顾珈一的方向，骂得正起劲的人，正是沈雨凝的母亲。
“对，当初都已经说好了，我们跟校方和解，我们也没有要向这个小姑娘要任何的说法，现在她倒好，不就是被人绑架恐吓了一下，非得闹得全网的人都知道？她的小说就这么卖不出去了？非要拿这种方式炒作？”
这个情绪更加激动的中年男人，则是郑非见过的，那是朱孟莹的父亲。
这里的吵闹声立刻吸引了周围病房里的病患和家属的注意，好多人纷纷探头出来看热闹，三三两两地开始窃窃私语，显然顾珈一和三年前北澜大学女研究生寝室集体自杀的案件，如今又一次成为了一个社会热点。
“让我们进去，我倒要问问看，到底要怎么样，她才肯放过我们！”沈母恨恨地骂道，伸手就上来推辛苦。
碍于自己的刑警身份，辛苦和郑非自然是不能动手的。
这样根本就拦不住情绪激动的这几个家长，更何况，他们的身后，还带来了大批的亲戚。
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了，而是一定要来向顾珈一讨个说法。
郑非和辛苦实在是拦不住，被推搡着进了病房。
向予舟皱着眉头，此时就站在顾珈一的病床边上，冷眼看着这帮无端闯入的人。
“好啊，你果然在这里！”沈母和朱父一见到顾珈一，更加地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沈母，三年前便是情绪最为激动的那一个，认为沈雨凝的死，和顾珈一绝对脱不了干系。
她甚至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自杀的。
尽管那是当时的校方和警察联合调查了许久，排查了所有的可能，给出的结果。
“我女儿死了，你却一直好好地活着，你好好地活着也就算了，你就该一辈子都小心翼翼的，不要再让我们知道你，听到你的任何消息，可是你倒好，为什么非要再把三年前的事情翻出来！”
话音刚落，沈母就已经冲上来揪住了顾珈一的病号服，紧紧地卡着她的脖子。
顾珈一瞬间呼吸困难，原本就脸色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更加失去了血色。
“我……”因为脖子被掐住，她想要说什么，却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的视线落在沈母那张已经完全扭曲了的脸上，唇角轻勾，只觉得讽刺。
对啊，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的确是有错，或许她那个时候多关注一下沈雨凝的情绪，她就不会选择走上那样的极端。
她垂在身侧的手原本紧紧地握着拳头，后来颓然地松开，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肺里的空气正在逐渐地减少，黑暗正在逐步地吞噬她眼前的一切。
可是，她知道，她不会死。
因为，向予舟还在这里。
下一秒，低沉中带着些警告的声音便在一旁响起，他说：“放开她。”
向予舟指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按在沈母的手上，看着虽然没有任何的力道，但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让沈母陡然为之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被放开的顾珈一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辛苦赶紧上前来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我认识你！”朱孟莹的父亲在此时开了腔，指着向予舟，指尖都在微微地颤抖，他说，“你就是那个警察，三年前的那个警察，好啊，原来一直以来你们都是一伙的！”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刑警都是向予舟。
这可以说是巧合，却也可以说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图谋。
向予舟当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我知道的，作为父母，是你们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觉得只要给了孩子足够的钱，就可以了，甚至于，你们把孩子扔到北澜大学，认为他们上了研究生，就可以自力更生，难道不是这样么？”顾珈一的手抓在床沿上，看着沈母和朱父的眼神中，霍然都是满满的冷光。
这三年的时间，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在被愧疚折磨。
那是她的心魔，而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和校方调解之后，拿着钱安安心心地继续回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样的人，凭什么为人父母？
“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沈母愣了一下，很快又皱着眉头质问道。
“呵呵。”她微微冷笑，指着窗外的天空，说道，“抬头看看天吧，她们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们。”
这一句话，瞬间震住了刚刚还闹得很凶的两个家长。
其实顾珈一说得没有错，一直到他们的女儿们出事，他们接到校方的通知，这才知道一年才回一次家的女儿们到底都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一切是他们的错，他们必须找一个能够憎恨的对象，于是，唯一活下来的顾珈一，便成为了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三年的时间过去，也就只有顾珈一一个人，一直被困在过去。
“这一次，我不会再替你们隐瞒下去了，所有的真相，我都会公布出去。”
三年前，决定隐瞒真相，是校方和所有家长们共同做下的决定。
而这一次，是顾珈一自己的决定。
她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还是愿意为死去的室友们保留最后的一丝体面，可是，她的善良不是别人拿来攻击她的工具。
“你不能这么做！”沈母忽然尖叫起来，又想要继续朝着顾珈一冲过去，她一定要让顾珈一接受一点教训。
然而，不等她接近顾珈一，向予舟已经先一步护在了顾珈一的身前。
他的神情淡漠而疏离，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为什么，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你都站在她的这一边？你是个警察！”沈母相当地不理解向予舟的行为。
他是刑警，他应该中立。
而现在，是他们这些人的事情，和他一个查案的警察，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没有做错，也请你们体谅一下，三年前我把她从天台上拉下来的时候，她是个什么样子。”
向予舟其实并不愿提及这一段过去，以为他知道，顾珈一是不愿意想起来的。
可是，眼前这些人就跟疯了一样，仿佛受了孙白杨的影响，认定了顾珈一才是过去的那个唯一的罪人。
郑非和辛苦已经完全震惊在了当场。
突然之间，他们想起方芮提起过的，顾珈一三年前曾经接受精神治疗的过去。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案子么？
看这几个家长如此咄咄相逼的样子，也真是难为顾珈一一个研究生都还没有毕业的小姑娘，最终还是撑了下来。
言语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伤人的东西。
“那凭什么，我的女儿死了，她却好好地活着？”沈母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愤愤不平，指着顾珈一的脸，骂个不停。
向予舟沉着脸，勉强压抑着内心汹涌而出的怒火。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这样对我女儿说话！”
突然之间，病房门口传来了另一个相当激动的声音，顾珈一忽然抬眸看向门口处，眼底闪动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爸！妈！”顾珈一脱口而出，心中积累了多时的委屈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瞬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