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粥喝,有米领了,快,潞城县,县城城门大开,大街上到处是粥棚,去喝粥每人还能领到两斗小米。乡亲们大家快点啊。”
次日一早,当陈卿刚起床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大家的时候,村里头已经来了一个人,边跑边喊,百姓们闻讯纷纷把他围在中间问这问那,陈卿走过去时看到那人正是旁边村子里的,听他说潞城县现在已经开了城门,有官兵维持秩序,潞城首富申家在城中大设粥棚,自己也是听城中的亲戚说的,就要出发去领米。
乡亲们本来还将信将疑,陈卿站出来道:“我昨天刚从潞城县回来,消息千真万确,昨天回来天色已晚,怕大家着急上路会遇到危险,所以就没说,也是准备今天告诉大家的,赶快去吧。”
他曾给村里很多百姓送过种子粮,大家都信任他,听他这么一说,很多百姓仰天大叫一声“老天有眼啊。”说着便着急跑回家去拿家伙,一边奔走相告,很快村民们都忙活起来,一瞬间的功夫,很多年轻人便扛上铁锅,拿上布袋,乱哄哄往县城而去。
村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袁广、王廷录等人围在陈卿身边,他们昨日在粮仓也没少弄粮食,眼下这倒是不急了,只是为陈卿担心,生怕他惹上什么官司。
陈卿却不以为然:“你们放心,杨三池那个老混蛋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已经让我爹找人去吓唬他了,他若是此刻敢声张,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嘴上说的痛快,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怕的,袁广他们走后,他就悄悄又去了青羊里官仓,见老爹拿着一把猎弓正在吓唬那杨三池,自己也拔出一把佩刀扔到桌子上,恐吓他着:“杨三池,你给老子听好了,这个破管库房的差事老子已经不干了,那点粮米权当是我的工钱,你要是敢到县衙那边乱嚼舌根子,我就打掉你的门牙,让你咽下去。”
杨三池先是被陈琦恐吓一番,已经有些腿软,这下见着这个混世魔王,更加不敢声张,表面上答应着,要陈卿在秋后一定把粮米补上,心里却暗暗琢磨着该怎么跑到潞城去告状。
陈卿也怕他跑出去,让陈琦叫叔叔陈铎过来看着他,这几天不许他离开这里半步,陈铎本是个无业游民,这些年全靠陈琦接济过活,自然满口答应,就这么没事就往这里跑,看着那杨三池,那家伙知道陈家在这一带家大人多,头两天还真老实了下来。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很多村民推着小车,扛着麻袋从潞城县赶了回来,陈卿看着他们脸上开心的笑容,自己也跟着高兴,随之也听到了很多不幸的消息,有些村民家里都是老弱,出不了远门,什么也没领上,只能在家等死,也有些觉得路途遥远,去一趟不容易,本来想多打着粥给家人吃,拿的东西多了,走山路过悬崖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去,再也回不来了。
陈卿听到这些事情,心里难过的很,琢磨着姐夫的那批粮食也该送到了,怎么就没音了呢,就想去问问。
陈琦拗他不过,给他备好了马匹,送出村口,让他一有消息赶快就回来,嘱咐他外面有点乱,路上千万小心,陈卿满口答应着,骑上马快步往潞城方向而去。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瑟瑟秋风吹起,陈卿只觉得一阵凉爽,以为就要下雨了,抬头看看天空,却依旧是亮堂堂的。
此时不知哪颗树上飘下来一支枯枝烂叶正好砸在他的脸上,陈卿随手捡起一片已被剥落的只剩骨架的树叶,正看的发呆时,突然看到前方有个青衣小帽家丁模样的人正骑马向他这边而来。
那人见陈卿过来,高兴的跟他打招呼,问他青羊里石埠头怎么走。陈卿问道:“你打听石埠头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人道:“是这样,我是受我们家老爷夫人安排,让我到那里去找个叫陈卿的。”
陈卿闻言惊道:“我就是陈卿,你,你找我何事?”
那家仆飞身下马,有些将信将疑,陈卿也下马急道:“你们老爷可是住在潞州城南,潞绸张家不是吗?那是我姐夫,你们夫人是我姐,我就是陈卿。”
那人又仔细打量他一番,这才恍然,赶忙上前施礼道:“原来你就是陈公子,真是太巧了,我找的就是你。”
陈卿急问道:“对对,我姐姐姐夫找我何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不急不慢道:“陈公子无需担心,咱家能出什么事。老爷打发我过来,是让我问问你,前些日子他托人捐赠给你们村子的银子和粮食都到了没有。”
他说的明白,陈卿却有些犯了糊涂:“银子,粮食,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解释道:“有几天了吧,老爷前些日子回家就吩咐张管家准备了一千石白米,又拿出了五百两银子,说是夫人娘家有旱情,等着救命,要我们想法子给送到村子里。我们本来是雇好了车辆,可车一到潞城县,听说最近这周围马匪闹得厉害,大家都不敢走了。
张管家恰好认识县衙里的一个文书,那人说这种事情本就该是官府职责所在,满口答应这笔钱粮接下来由官府派人亲自护送到村子里,我们自然千恩万谢,也就回去了。这不,几天过去了,老爷让我过来问问够不够,如果不够他再安排一些……”
那人说的很是仔细,陈卿听后心里却像是寒冬天被浇灌了一缸冷水一样,猛地一惊,道:“我从没收到过一分钱和一粒粮食,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一捋那家仆的话,听到潞城县的文书,一下子便想起黄柄那阴测测的嘴脸,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大呼一声不好,飞身就上马。那家仆在后面愣愣的追问,“怎么了,陈公子,怎么回事啊。”
陈卿却顾不上回答了,他加快速度往潞城衙门赶去。一路上边想:完了完了,钱粮交给官府那帮人,还能到老百姓手上吗?”
……
他越想越后怕,急匆匆赶到了潞城县衙,一看大白天县衙里空落落的也没个人,心里一心想着粮食,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向衙门后堂奔去。
刚走到三堂门口,远远地就听到后堂内传来一阵笑声。
陈卿推门而入,见那胡郜正在座上喝茶,旁边那文书黄柄竟然也在,他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上前开口便质问道:“杨大人,我姐夫捐赠的钱粮可是到了?”
见他进来,胡郜和黄柄止住笑声,听他这么一问,两人先是征了征,随之那胡郜将手中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推,那茶碗盖子便摔倒了地上,咣当一声脆响,胡郜站起身来喝斥陈卿道:“大胆陈卿,你身为下吏,有和本官这样说话的吗?不经通报就擅闯本官后堂,还有礼数没有?”
陈卿心里着急,本来早就想着辞了这差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气冲冲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问你,我姐夫前些日子捐赠的粮食可在?”
胡郜冷笑一声,脸上渐渐露出一种不屑之色,反问道:“什么粮食,你姐夫又是谁,本官如何知道。”
陈卿一听这话更加着急,大声道:“我姐夫是潞绸张家老爷张知道,他三日前捐了千石好米和五百两白银给我们村子,要你们转交给我,东西呢?”
胡郜脸色一沉,吹起胡子,大喝道:“大胆陈卿,你竟敢藐视上官,本官说过,从没见过什么米和银子,你要是再敢污蔑本官,小心国法侍候!”
陈卿感觉肺都要气炸了,想起村子里那些奄奄一息的村民,他此时的情绪几近失控,怒吼道:“你骗谁,我刚都问过了,有人明明看到那些粮食进了县衙后院,你别不认账。贪墨在我大明可是剥皮抽骨之罪,你再不认,我就到潞州衙门告你去。”
这话一出,貌似对胡郜起了一点震慑作用,他把脸别过去,不再搭理陈卿。这时,那黄柄走到陈卿面前,赔笑道:“陈大人,切勿动气,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
陈卿一把把他推开:“谁跟你一家人,我就问,我的粮食呢?”
黄柄一副小人嘴脸,被陈卿这般冷落也不生气,只见他做出一个忽然想起什么的表情,走到胡郜身边道:“大人您说您这是何必,他陈卿不过一介布衣百姓而已,哪里犯得着您跟他呕这个气,那张家的粮食,我们不是刚才还说起嘛,可惜啊,那么多粮食和银子,就这么,唉!”
胡郜这才转过身来,瞄一眼陈卿道:“哼,本官本来不予理会你,天底下哪有你这种目无尊长之人。”
他说着,大声吩咐一声道:“来人,把前些日子潞州送来的那些粮食,交给陈大人,让他带回家去。”
陈卿这才舒了口气,看都没看他,跟着衙役便走出了后堂。他在门口等了许久,看到几辆小推车陆续从堂后的院子里推出来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随手打开袋子抓了一把白米,死劲的嗅着,激动的眼泪顷刻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边数着粮米,边等着其它小车将粮食陆续送出来。谁料才没两回,衙役就出来告诉他,没了。
陈卿一把扯住一个衙役的衣衫,大喊道:“你放屁,我姐夫说是捐粮千石,怎么才这么点,你糊弄鬼呢?”
衙役喊冤道:“陈大人,确实没了,老爷让我们拉出来的只有这些。”
陈卿脑袋一阵眩晕,内心愤懑不已。越想越不对,转身再次冲进衙门后堂,质问道:“胡大人,一千石粮食怎么就这么点,其它粮食呢,还有五百两银子,哪里去了?”
胡郜此时正在把玩着一个绿的通透的玉扳指,见到陈卿脸色瞬间又拉了下来,把扳指戴在手上,指着他大怒道:“大胆陈卿,你竟敢三番四次质问上官,东西我都交给你了,你再无理取闹,当真是不想活了。”
陈卿也似被彻底激怒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声追问粮食。
此时又是黄柄走到他跟前道:“陈大人你不要动怒,年起轻轻哪里那么大火气。”
陈卿怒视了他一眼,差点要一口呸出来。
只见黄柄慢悠悠道:“大人贵人多忘事,还是我来告诉你好了。陈卿你听好了,你姐夫的确是捐粮千石,纹银五百两。不过你也知道,从潞城到你们那里,这个路途遥远,匪盗猖獗,这粮食刚出城就被杀马帮的人盯上了,我县官兵拼死护粮,结果还是让劫匪抢走大半,银子则一个子儿都没留下,全被抢光了。”
他说的理直气壮,陈卿闻言却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倒在地,连说:“不可能,不可能……”
黄炳见状也顿时换了副嘴脸,大声道:“陈卿,你好个不识好歹,杨大人为全县百姓日夜操劳,听闻你姐夫捐钱粮,还亲自派人前去护送,全力以赴保你粮食,你今日居然血口喷人,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陈卿此时已心乱如麻,脑子快要炸掉,他并没有看到青羊里粮仓的杨库管已经进来,在胡郜面前耳语了几句。那胡郜立时脸色大变,猛拍一下桌子,大喝一声道:“欺人太甚!来人,把陈卿给我拿下。”
几个门外的衙役闻声迅速冲了进来,趁陈卿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一冲而上将他双手押了起来。陈卿这时才渐渐回过神来,怒视着胡郜道:“胡郜,你个狗官,你贪赃枉法,贪污了老子的粮银,难道想杀人灭口不成?”
胡郜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道:“陈卿啊陈卿,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亏你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我问你,私开官仓,殴打官差是何罪?啊??你可以不把我胡某人放在眼里,可你要是不把皇上,把我大明律法放在眼里,就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他恶狠狠的瞪着他,吩咐衙役道:“给我锁了。”
陈卿这才看清楚了胡郜身后杨库管那张正在奸笑的脸,气得他拼命挣脱想动手,却已被几个衙役死命的按住胳膊,一时动弹不得,马上又被一部铁锁死死套住,套的他喘不过起来。
这时只见胡郜脸色一沉,恶狠狠道:“众儿郎听我号令,陈卿欺官舞弊,罪在不赦,即刻将其捉拿下狱,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