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惨淡,夜幕低垂。
山里的空气显得格外清冷,连绵的秋雨已经下了好几天。
这天夜里,早已是夜深人静。
“咚咚咚!”夜半三更,陈卿所在的屋子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警觉的穿衣开门,却发现两位儿时伙伴袁广和贾大头正站在门外,神色慌张,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顺着脖子一个劲往下淌。
陈卿刚把他们让到屋内,袁广便着急道:“陈大哥,不好了。
陈卿赶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贾大头抢先结巴道:“大,大,大哥,王廷录,那,那小子前些日子回了老家,如今都一个多月了,,还,还没回来。”
陈卿这才想起什么,这阵子他忙的紧,秋收过后又是储备粮食又是发放粮食的,还真没注意到王廷录居然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他清楚记得,他当时好像说是去去就回的,陈卿还特意嘱咐他回了家千万不要乱说话,就说自己投奔亲戚去了,谷堆地这边的事情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家亲戚也不行。
看着袁广一副焦急的神情,他陡然意识到什么,忙让他说。
“袁广,你们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袁广这才紧张道:“我们见他久不回来,担心出事,我前两天就悄悄潜回去问了一下我大伯,才知道他被村里几个老人告发了,县衙那边来人把他抓了。”
“什么?”陈卿闻言脸色一变,脑袋轰地一声。
“完了完了,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村里那几个老东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说不定已经知道我们偷偷在外面垦荒的事情了。”他下意识产生一种危机感,心里直冒冷汗。
半晌,看着袁广和贾大头恐慌的样子,他又恢复以往的平静,淡淡道:“没事,县衙叫他许是有别的什么事情,你们不必惊慌,我派人去山下看看再说。”
袁广和贾大头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见过什么世面,对陈卿有一种迷信般的崇拜,这下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又聊了几句便回去了。
一侍他们离开,陈卿马上派人召集陈氏家族的几个人速速来他屋里商量对策。
烛光映照下,一个昏暗湿冷的小木屋内,陈卿神色凝重,在碎石头铺成的地板上焦急的来回踱步。
陈奉着急道:“大哥,你还犹豫什么,这下子是肯定出事了,我就说你早该下个命令,所有人不能随意下山,这下好了,王廷录这小子瘦了吧唧的,经不住打,到了县衙别被那衙役们一吓唬,就把咱卖了吧,那咱这桃源般的地方就不安全了。”
陈卿停下脚步,摇头道:“不会,廷录跟我从小玩到大,我了解他,他脾气虽倔但人心眼很好,定然不会出卖大家。”
这时,陈相思索一阵,故作深沉道:“大哥,话虽如此,我们这样等下去肯定不行,眼下得先派人回去,想办法在衙门里面打听下消息,看看县衙那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好决定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啊!”
陈卿抬眼看着他,这才发现这个弟弟,你还别说,书读的好就是不一样,这个思维缜密,这一点就比他强,遂点了点头。
铁旦用一种几近崇拜的眼神看了一眼陈相,点头道:“陈相言之有理,不如我回去一趟,找下伯父,他常年经商,衙门里头多少有点人脉,让他想法子打听下最好不过。”
陈奉马上上前阻拦道:“别,伯父还做着生意,他这些年一有钱就接济咱们,咱不能老麻烦他老人家,这事还是我去找我爹的好。”
两人就此争执了一会儿,陈卿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让陈奉回去,他之前几年在外跟伯父经商,村里人都习惯了他忽来忽回的,这样回去不至于惹人怀疑。
秋日渐深,天气越来越冷,山野间仿佛一夜之间便落满了残枝枯叶,在秋风的漫卷下胡乱的飘舞着,整个天地,都透出来一种肃杀的氛围。
三天煎熬般的等待后,陈奉终于归山,陈卿急忙在一个晚上把他约了过去,打听事情如何,这次在旁的就只有陈相。见他一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样子,两人更加焦急。
良久,只听他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哥,我说出来你可要做好准备,王廷录这小子完了。”
陈卿还没反应过来,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一沉,追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陈奉眼里流露出一种惋惜的意味,慢慢道:“你别说,王廷录这小子还真够意思。”
“咱爹在村里转了一圈,以催粮为名,找那几个老东西旁敲侧击,没想到老家伙们都装作不知道,后来我找了邻村一个在县衙牢里服役的人,从他那里才辗转知道,王廷录被投入县衙牢狱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受尽酷刑就是什么都不说,他现在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县衙拿他没办法,就给他定了个通匪的罪名,过些日子就要问斩了。”
陈卿身子猛的一震,瞬间瘫了下来,随之一股悲怆涌上心头,痛苦道:“果真如此,就是我们把他害了!”
陈相却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陈奉道:“怎么会这样,按说这官府斩犯人,不是要经过层层上报,最后刑部批准才能的吗?怎么能很快就会斩了?”
陈奉冷哼道:“老弟啊,要么说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就是天真,也不看看给王廷录定的什么罪名。通匪,通匪你知道吗?通匪和谋反一样是大罪,随便一个官兵随手一刀杀了你都算正常,还上报!”
他这话一出,像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在了陈卿的心上,让他在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和恐惧感。心里暗想到“这官府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要想要谁的命,那真是比阎王爷还要快,还要狠。
阎王要谁死还得先看看生死簿,核对无误后再叫黑白无常慢慢来索命,而这官府要杀人,那根本是可以不用任何准备,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要了人的命。”
他想想都不寒而栗,渐渐有些恐慌不安起来。
陈奉在一旁看在眼里,劝道:“我觉得吧,哥,王廷录死不了。
陈卿眼前豁然一亮,抬头看着他:“喔?怎么说?”
只见他随口道:”不如我们也和《水浒》里面一样,带些人去劫法场如何?”
陈卿正以为这个弟弟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聪明了,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气得背过气,这真是个活宝啊,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看戏看多了吗?
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慢慢道:“此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毕竟我们这里都是农民老百姓,不是那些啸聚山林的好汉,别说劫法场,怕是连县城都到不了就完了。”
……
接下来这些天,他陷入了焦虑不安当中,想了各种法子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连陈奉陈相都觉得哥哥真的变了,这事要搁在以前,以他的火爆性子早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了,这次,他明显有了顾忌。
陈卿顾忌什么,他是投鼠忌器,怕弄不好把整个谷堆地都给陷进去,毕竟大家这些年辛苦打造的这片天地不容易,都又这么信任他,他得对这里所有人负责。
也幸亏他有所顾虑没有轻举妄动,几日后,陈琦悄悄上山,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王廷录被捕几天后,就受不了邢狱折磨,被活活打死了。
他们找的那个邻村在牢里服役的人并没有说实话,官府压根没有从王廷录嘴里得到什么,只是怀疑他有问题,村里那些老东西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是觉得王廷录一个老实巴交,穷的叮当响的人,那些年眼瞅着都快饿死了,忽然消失不见了,这次回到家,不仅没瘦了,还吃的胖胖的,言谈举止似乎还有些嘚瑟,这肯定有问题。县衙拿下他,只是怀疑他在外面干了什么不法的事情或者当了土匪,本来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不知怎么就给弄死了,这下索性就给安了个通匪的罪名。
陈卿听后心有余悸,幸亏没有动,不然大家就跟着全暴露了。
可眼下问题又来了,如果那隔壁村子里的人没有说实话,他这假话又是谁让他说的呢,总不会是瞎说吧,如果县衙真的有人在暗中看着,这套说辞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陈奉悄悄向他打听王廷录下落,这不就已经暴露了吗?
想到这里,陈卿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不行,我得想个什么法子,避免这种事情,最好让官府要么发现不了,要么发现了也不敢找我们麻烦。”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琦,陈琦点头赞道:“我儿早该这么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你们在这里,绝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树大招风,不然王廷录……他双目微闭,叹息一声道,“不然王廷录,就白死了。”
陈卿听着,想起那个从小玩到大的身影,心里不由一阵疼。
疼过之后,他也更加意识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没这回事,这官府早晚都得来找我们麻烦,这样下去我们辛苦打造的天地随时有可能完蛋,对抗官府需要本钱,这本钱靠这些只会拿起锄头种地的老百姓是不行的。
想好了这些,趁着陈琦在,他把本家兄弟们都叫到了一起,
众人到齐后,陈卿开门见山道:“诸位兄弟,我昨日想了一夜,廷录这次的事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狗日的官府实在是太阴险卑鄙了,说不定现在就在琢磨怎么找我们麻烦,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得赶紧想个法子。”
大家这些日子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都紧张的看着他。
陈卿起身环视四周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身处深山,到处是悬崖峭壁,道路不便,从军事上讲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再往前走又属于山西和河南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带,在这方面,显然是我们的优势。”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又听他道:“但光凭天险显然还是不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险就是关,我们这里当下最缺的是能当关的勇夫啊。”
陈相闻言眼前一亮,起身附和道:“哥哥说的对,我们虽想着法子不跟官府接触,更不想和他们斗,可如今这样,我们不找他们麻烦,难免人家不来找咱,我们是该早作谋划了。”
陈卿点点头道:“我想过了,为今之计,我们需要先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如何防止官府找麻烦,我们就需要很多勇士守在这里,一方面人多可以加大开荒种地,二来则可以壮壮声势,关键时刻要能震慑官府,让他们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前来,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默认咱的存在。”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陈卿又思索一阵,许久,虎目中射中一抹狠厉的目光,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