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一场小雨,就这么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陈奉把父母接上山的时候已是很晚,陈卿跑了很远冒雨把父母接下安置好。
一路颠簸,加上风雨侵袭,母亲杨氏刚刚稍有起色的病情又加重了,把个陈卿急的,又找大夫又熬药的,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又听了冯大汇报方圆十里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睡下。
这一觉,他睡得昏昏沉沉,直到日上三竿才被一阵急急的敲门声惊醒。
陈卿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阳光已经透过窗户射了进来,还没完全清醒,东来已经急匆匆跑了进来。
“陈卿哥,不好了,我,我早上起来发现铁旦哥不在屋子,以为他去地里了,却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一打听才听说他昨晚悄悄下山了。”
“你说什么?铁旦,他下山干什么?”陈卿大惊,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时门外,贾大头也耷拉个脑袋拖着笨重的身子跑了进来,一见着陈卿,大叫道:“陈卿,袁,袁广不见了,我刚才起来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他人,平时他不在屋子就在地里的,今天到处都没看到他。”
“袁广?”陈卿脑子又是轰的一声,想起昨天他俩的神情,心里顿觉不安起来。
他赶忙穿好衣服起身,跟着他们急急走出屋子,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脚步还没站稳,冯大川已经带着几个小喽啰急匆匆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叫着:“大哥不好了,我接到通报,昨天后半夜,陈奉带着殷得山和袁广铁旦,还有十几个手下一起下山去了。”
“什么?”陈卿这下彻底懵了,脚下踩了棉花一样差点跌倒在地。
他指着冯大川气呼呼道:“你……我不是让你们加强戒备吗,你的人都干什么吃的,看他们下山为什么不拦着?”
冯大川委屈道:“大哥冤枉啊,我手下的人是盘问来着,他们说是奉了你的命令,到更远的地方查看敌情,怕官兵大晚上会突然冲过来,大家以为他们也是戒备去了,没成想,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没回来,我的人急了这才告诉我,我这不……”
听到这里,陈卿心里更是一阵发怵,暗叫一声不好。
“快,敲钟,让各村寨首领都到聚义厅!”他努力平静下,马上吩咐道。
铛铛的钟声很快便响彻在各村寨,各路豪杰、各寨首领其实昨天听他那么一说,早已做好了准备,有些人早早便在聚义厅等候了。
陈卿一边安排人火速下山打听陈奉等人的消息,一边急匆匆来到聚义厅和大家一起商量对策。
聚义厅里很快便被一阵讨伐声淹没了。
先是冯大川着急道:“大哥,这还商量个甚,陈奉他们肯定是去潞城县救陈曩大兄了,就他们那点人,哪能那么容易劫牢,我看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官府捉了,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行动吧,下山要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景芳也出列道:“是啊大哥,官府那帮人阴着呢,说不定就是有意放出消息引我们上钩的,陈奉他们估计已经凶多吉少,咱们赶快下山吧,下山给他们施压,潞城县胆敢伤他们一根毫毛,老子带头踏平潞城!”
“就是就是,谁怕谁啊,衙门才几个人,干他娘的。”下面人纷纷附和,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昂。
陈卿正在犹豫不定,忽听到外面一声高喊:“陈奉回来了,哎呀,陈奉大哥回来了。”
陈卿闻声赶忙向外面跑,出得门外看到几个小喽啰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一人趴着,浑身鲜血淋漓,后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矢,嘴里呼呼喘着大气。
“陈奉,陈奉你怎么了。”陈卿疯也似的扑了上去。
“哥,哥啊。”陈奉见着他,黝黑的脸上泪水就流了下来。
“哥,你快,救救袁广和开山他们,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了?啊,陈奉,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伤成这样,谁干的,你告诉我。”陈卿摸着他身上的伤口,心里滴血般的疼。
“大哥,我不该不听你的,私自下山,我们,我们几个人刚下山,还没到潞城,半路上就遭了埋伏,那帮天杀的官兵狠啊,说我们是土匪要造反,我们本来就没防备,也没想他们会下死手,那乱箭通通一顿射,袁广当时就倒下了,开山大哥拼死把我护着出来,他自己,他和铁旦,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正被官兵围困,怕是,怕是不好了。”
“什么?陈奉,我大哥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陈卿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殷得海已经冲了过来,扑到担架前,听到陈奉说殷得山被官兵围困,这下急红了脸,也不理会陈卿了,拔出腰刀转身就要下山。
“大哥,大哥。”身后很多首领跑了过来,看到陈奉这个惨样,一打听更是义愤填膺。
“大哥,你看到了吧,快,咱们不能忍了,他妈狗日的官府欺人太甚,您赶快下决心吧。”冯大川愤懑不平道。
陈卿看着伤痕累累的陈奉,心中一团火焰噌噌冒了起来,直冲脑际,他先命人把陈奉抬下去请山上的郎中好好照看,随后大喝一声:“狗日的官府,欺人太甚,兄弟们,抄家伙,下山找他们算账!”
他话音一落,各路首领纷纷抱拳齐声道:“听候大哥调遣!”
“开海,你别着急,召集你的人迅速下山探明情况,把开山兄弟救回来。”
殷得海闻听兄长被困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听这话立马抱拳下去,恨不得马上下山。
“东来,你带上咱们护卫队两百人,一路上给我撒出去,看看官府那边动静,记得让他们都穿上普通百姓服装,混到县城附近去打探,现在就去,注意侦查,千万别再中了他们圈套。”
东来领命马上下去准备。
“大川,你,和景芳,王得,会同咱们全部人马,记住是人马,不要百姓参与,全部下山,直扑潞城县,声势做足点,今天官府要是不给个说法,直接围了潞城!他妈的,狗日的东西,欺人太甚!”
他疯了一样连下几道命令,一时间青羊山上马蹄声声,旌旗猎猎,五百多人像是下山的猛虎一样朝着潞城县方向挺进。
……
潞城县衙后堂
知县胡郜拍着桌子,指着典史李祥破口大骂:“李祥,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命令,谁让你射杀他们的,啊,我说的是引他们下山,一网打尽,是把他们抓到牢里,不是全部弄死,放长线钓大鱼,陈卿还没下山,你着急动手干嘛,啊,这下好了,我看你怎么收拾。”
李祥一张脸红通通的,像是被骂了很长时间了,也不说一句话,只是说是他们先动的手,喊着要围攻县衙索要人犯,官兵们见来者不善,这才动的手。别的话一概不说,把个胡郜气得就差跳起来扇他两巴掌了。
一旁黄柄也拉长了脸,唉声叹气一阵,焦急的直跺脚道:“这种事做也就做了,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偏偏你还跑了两个,这下好了,那个陈卿要是知道咱们又杀了他们这些人,还不下山来跟你拼命!”
李祥昂起脖子道:“怕他个鸟,下山就下山,咱们堂堂官府,难道还怕了他一群土匪不成!”
“你,你混账!”胡郜指着他鼻子暴跳道,“官府,你有几个兵,啊,就你那点衙役,加上民壮捕快,你知道青羊山上有多少人,惹急了那个陈卿,潞城县的毁灭,就在一夕之间!”
三人正在大吵着,外面一个皂隶连滚带爬跑着过来急匆匆报道:“大大大,大人,不好了,咱们在谷堆地附近安插的探子来报,青羊山上下来人了,黑压压一片,有好几百人,都拿着兵器扬言要踏平潞城县呢。”
“什么?”胡郜闻言如遭雷击,猛的退了几步,脑子轰的一声,短路了一样,半天支吾道,“快,快,备,备轿,哦不,备马,我要去潞州,你们赶快关闭城门,快!”
……
“不好了,土匪下山了,大家快跑啊。”平静的潞城县街头,不知谁急呼呼大声喊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百姓争先逃窜,商铺也纷纷关上大门,大街上瞬间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陈卿穿一件蓝布直裰,手上拿一把刀,骑着马走在前面,殷得海跪在地上,流泪向他禀报着他刚打听到的消息。哥哥殷得山被围困后寡不敌众,力竭之际被官兵拿长枪搠死,死状惨烈,铁旦兄弟则被官兵俘虏,还有袁广,直接被当场射杀,这事恰好被一个卖菜的老农看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请求陈卿一定要给兄长报仇。
陈卿身旁,冯大川,李陈,李景芳,陈得和,王彪,王得,几个首领并排护着,身后是他们的全部人马,除少部分留守外,还有七百多人,众人听着殷得海的倾诉,早已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马踏平潞城县。
陈卿听说袁广已经被当场射死,铁旦则被俘,再听到殷得山的消息,不觉悲从中来,他骑在马上,不住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忍让到底是不是错了,怎么会这样,一想到他们惨死的样子,他一双拳头就握的紧紧的,恨不得立马冲到潞城县,让他们血债血偿。
一路上,东来派的人不断给他们带来新的消息,潞城那边必经之路都清理过了,没有埋伏,知县胡郜已经跑到潞州城了,潞城县如今城门紧闭,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如末世来临。
陈卿听说后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说了一句,继续前进,身后几百号人马便沿着崎岖的山路,排山倒海般向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