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太行山,枫红、柿子红、山楂红,漫山红遍,景色美的让人窒息。
谷堆地,错落有致的梯田层层叠叠就在悬崖之上,隐隐约约的村庄藏在青山之中,农家小院的房檐下,串串鲜红的辣椒,犹如喜庆的鞭炮,小院后面的半山腰,一座石木垒砌的大厅门前,几十面彩旗迎风招展,大厅内,各路英豪共聚一堂,共议大事。
议会开始,陈相环顾一周,慢慢起身道:“各位兄弟,半年来全赖大家齐心协力,我青羊山如今已是声名远播,日渐兴盛,如今拥军数千,粮草军械无数,兵锋正锐,在此陈相代家父和家兄先谢过大家。”说完他面向众人鞠躬行礼,众首领赶忙起身还礼,表示不敢当。
冯大川道:“您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从正德十年到现在,八年来,我们兄弟几人落户在此,在陈家带领下,开荒垦田,才有了一口饭吃,又跟着大家一起反抗官府暴政,打击土匪恶霸,在百姓中一洗从前响马恶名,成为受人尊敬的义军义士。”
他环顾四周道:“要说感谢理应是我们行礼,感谢陈家收留我们这帮人。”说完他带头,旁边其他首领也都一起向陈相施礼道,“多谢陈家大恩。”一众人当即弯腰,陈相陈奉赶忙示意大家起来,表示不敢当。
这时,陈相看看旁边的平阳子,让他先说几句。
平阳子起身笑道:“老道是个外人,按理除非军政大事不该多嘴,今日我聚义厅新建,我也是高兴,就多说两句,还望各位兄弟,各路英雄不要嫌我啰嗦。”
他说话一贯如此,总是先谦让几分,在场的人早已习惯了,纷纷表示:“”军师见外了,但说无妨!”
平阳子捋捋他那不长的胡须道:“今日各位英雄同聚一堂,共聚大业,我刚才粗略一看,仅在坐各路首领便有三十余人,足见我青羊山正是群英荟萃,该当大展身手,老道在此有个提议,不知该讲不该讲。”
众人纷纷表示愿听军师安排,陈相更是唯唯诺诺道:“愿听军师指教。”
平阳子一副吃定众人的样子,清清嗓子道:“咱们青羊山,自陈相大哥主政以来,先后指挥打破了官府三次围剿,又平定了周围方圆几百里内四十多个大小山寨,兵马也达到了两千多人,如今气势如虹,而经过这么多场战斗,潞州卫早已是无兵可调,无人可用,潞州几乎就是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城。”
大丈夫立世,当有所作为,当此之时,潞州军备空虚,而我们气势如日中天,我们该及时张旗建号,让全天下的农民军都知道我们这里,投奔而来,更加壮大我青羊山声威,同时准备侍机反攻官府,攻城略地,以成万古之功业。”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尤其是殷得海早就想着杀进潞城县一报兄长大仇,他那日和陈卿争吵后已经率领他的人马要离开青羊山,走在半道上听说陈卿被捕,青羊山大破官军,又折了回去,这些年每一想起兄长被杀的惨景,他便恨不得带兵直接攻下县衙。
今日听平阳子这么一说,他第一个表态:“军师说的对,我们早就在等这一天了,那狗日的官府欺人太甚,这连月以来隔三差五找我们麻烦,如今咱们是把他们打傻了也打怕了,此时不主动更待何时,您就吩咐吧,咱什么时候下山反攻,您一声令下,我殷得海愿打头阵做先锋,先把潞城县献上,旗开得胜!”
他这话一出口,其它很多新进来的豪杰,尤其是那些寸功未立的也纷纷附和愿意打头阵,给官府点颜色看看。
堂下乱哄哄闹成一团,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陈相,等他做决定。
陈相却是突然愁眉不展,见众人都看着他,慢慢起身,叹道:“我军如今正当盛时,原本应该高兴,只一件事让人整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众人停住笑声,屏气凝声听他来说。
陈相道:“家父陈琦、家兄陈卿是我青羊山真正的领头人,无奈两人先后被官府欺骗,如今身陷监牢,随时可能问斩。想想真是让人害怕。”
他边说着,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动情道:“所以今日我们这聚义厅,要议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想办法救出家父等人,我青羊山如今势头正盛,非得他们才能主持大局。”
他这话一出,场上风向瞬时变了,众人一致点头认同,开始各抒己见。
一旁的陈奉看着弟弟,满意的点了点头,先说道:“要我说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以我们今日之势,怕是纵横整个潞州也无人能挡,既然官府如此不是东西,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索性杀进州城,砸开牢门救父亲他们出来。”
李陈也附和道:“就是,如今官吏昏庸,百姓贫苦,流民遍地,如果我们能公然张旗造反,义旗一举便可一呼百应,到时群起而攻潞州,既能救陈大哥也顺带取了潞州,做我们新的营地。到时候这聚义堂,咱就设在潞州衙门里面,岂不快活?哈哈哈!”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也跟着大笑起来。
陈相的心思却似乎不在这里,摇摇头道:“依我看,攻取潞州是早晚的事情,不过眼下我们恐怕还没这个实力啊!”
李景芳略思一阵,也敛住笑容,正色道:“首领说的对,我当年曾进过几次潞州城,很是震惊,我们泽州的城门跟人根本没法比,这潞州自来是军士重镇,城墙巍峨宽阔,城门高大结实,还建有瓮城,四处有重兵把守,又有潞州卫精兵驻扎,以我们当前之力,怕没那么容易能攻下。”
陈奉不屑道:“潞州卫?你说别的还好些,这个什么狗屁的潞州卫,咱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了,不过如此嘛。据上次我们俘虏的军士说,整个潞州卫中,从指挥使到下面的千户、百户甚至旗官都是无所不贪,侵占军士屯田,贪墨军用物资,甚至买功买官,早已将整个军营搞得乌烟瘴气,军士常年缺乏训练,人数虽多,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更有那个俘虏的旗官也说了,如今潞州卫别看表面上号称五六千人,其实能战的不过千把号人,其他年轻力壮的早就逃跑的差不多了,他们打咱们那次,号称两千人路上就跑了一半,这才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潞州卫,呵呵,垃圾东西!”
此言一出,堂下很多人先是一惊,这下更是议论纷纷。
陈相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平阳子,问道:“不知军师有何高见?”
平阳子目光扫视一下大厅,众首领很快安静下来。
只见他严肃道:“我以为,刚才各首领所议之策不是要救陈卿等人,而是要治他们于死地啊!”
陈奉大惊道:“军师为何这么说?”
平阳子捋了捋胡须,认真道:“我等在此山上聚义半年以来先后打退官军几次进剿,很多人便觉官兵不过如此,我们天下无敌了,其实大家也该清楚,咱之所以能干过他们,若不是仗着山高路险,巧设机关,恐怕我们这些人早已是官府刀下之鬼。官军之战力到底强不强,你们还没有体会吗?”
众人见他这番话一下子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惊讶之余,纷纷低头不语。
平阳子继续道:“方才景芳首领所言不差,我也曾多次出入潞州城,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轻易进去的,再说里面还有驻军。”
说到这来他把目光扫向陈奉:“潞州卫到底情况如何,谁也不可道听途说,他们毕竟是大明地方的正规军队,再不济也要强过我们这些人。如果到时候我们还到不了潞州城下就已经全军覆没,别说救不了陈卿,恐怕连自己都得把命搭上。”
陈奉显然有所不服,刚想争辩什么,见陈相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只能打住。又听平阳子缓缓道:“再说问题关键还不在这些。最重要的是,即便你侥幸兵临城下,陈卿等人现在已经是官府人质,怕到时候逼急了他们,城破之日,就是他们丧命之时啊。”
陈奉这才有所触动,陈相也征了征,叹道:“军师所言的确有理,可我们也不能眼看我哥他们被冤杀,坐视不管啊!”
平阳子道:“首领放心,不是不管,而是要讲究方法。
他注视着各个头领道:”你们还是不太了解官府,他们至今未给陈卿定罪,是因他到目前为止只是和官府对抗,即便后来我们和官府的冲突也不过是自卫而已,还在官府容忍范围内。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真正大逆不道的造反之举。”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是如果我们敢兴兵下山攻城,则是远远超出了朝廷的忍耐极限。出不了几步就坐实了造反的罪名,陈卿等人就非死不可,按照大明律,这次连刑部的核准都不用,一个县令就可以直接把他们杀了。”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
陈相赶忙问道:“愿闻军师高见,教我们如何救人。”
平阳子淡然一笑道:“首领放心,救陈卿未必非夺潞州不可,你们常看《水浒》,怎就忘了还有另外一条路?”
陈相马上反应道:“你是说要我们效法梁山,去潞州劫法场?”
他点头称是。
堂下众人齐声赞道:“愿听军师安排!”
平阳子道:“诸位放心,这事我早有打算,前日立秋我就已经派人下山打探消息去了,一旦陈卿等人被判行刑的日子定了,我们就乔装打扮进城,分头埋伏,劫了它潞州法场,事成后再四散逃入城内民居隐匿,择日逃出州城。”
众人纷纷称是,陈相这下更是高兴的连连拱手道:“如此番军师能救出家兄等人,便是我陈家恩人,请先受陈相一拜!”说着就要下跪,平阳子赶忙扶住。众人散去后,两人又仔细谋划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