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得到密信,沈王率军亲征,整个杀马帮顿时人心惶惶,李华大哥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手一搏,于是亲自策划了这场伏击。
当时我也在场,那日埋伏在壶口关的已几乎是我们杀马帮的全部人马,尤其是骑士,全部上阵,只想截杀沈王造成军士大乱然后我们趁乱突围。没想到沈王命大,被你们几个救下,我们后来也被官军报复,惨遭灭顶之灾。但我敢肯定,以我们有限的人力,截杀沈王尚且不足,绝不可能再有一支队伍去偷袭王府,何况这样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李杰大呼冤枉。
陈卿认真听着他说出的每一句话,看的出来他很诚恳,不由得心里更加怀疑偷袭王府是有人蓄意为之。
可这个人是谁呢,这样做对谁好处最大,如果是世子,他只需截杀王爷就行了,王爷没了他自然可以继位,如果是朱勋潪……
他不由得心里一惊,随之觉得也不可能,他虽然恨透了世子,但对老王爷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绝不会下杀手,更何况那些人当时也在进攻长锦宫,显然是把他也当做诛杀对象的……
“难道还有第三个人藏在背后?”他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后背发凉,“这支看不见的手会是谁呢,谁还跟他们有这么大仇,必要灭掉整个王府而后快呢?”
他越想越觉得之前忽视了什么,不住思索着,突然眼前一亮,问道:“李杰,我问你句话,你老实回答我。你说当初是得到密信才知道王爷亲征,那么这个传信的人……”
他话没说完,李杰已是连连摆手道:“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这个消息一开始是有人写了一个字条,用弓箭射到县衙大堂的,等我们出去的时候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卿惊道:“什么?弓箭?你是说……
他越发觉得这件事的诡异,不住的摇摇头。
“那后来你们……”他原本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问太多,眼瞅着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显然外面天色已是不早。
李杰拉过他的手道:“陈卿,大家兄弟一场,我绝不难为你,申家车队连人带货,我今天一早已经安排人送了回去,当然不包括沈王那五千石粮食,你,我这也算审过了,随后会找个理由把你放了,你且回去。你我兄弟,大家以后有缘再见,我就不送你了。”
陈卿看着他,好一阵,默默点点头。
李杰又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牌子,是一块桃木圆牌,上面写着一个血红的杀字。
“这个是我们杀马帮的标牌。”他把牌子放在陈卿手上。
“这一年来,我们在这周围打遍各山各寨,有些名气,这标牌是林永大哥做的,我送你一块,听说你这次是去北方大同一带,沿途路途遥远,难免遇到山贼劫匪,关键时或许能帮你减少些麻烦。”
陈卿接过牌子,感激的看着他,慢慢一拱手道:“好!”
夜色深沉。
黑幕映照下的一条山路上,一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齐鬃骏马奔跑如电,很快便到了山下一个小村子,远远的看到前方出现一片灯火,在这漆黑的夜色下特别显眼。
他拍马加速前进,终于到了离那一片灯火最近的地方。
这时霍然看到一人正骑在马上四下张望,见他过来,用力的挥手,高兴的大喊着:“东家,陈卿来了,陈卿回来了。”
“仲兴!”他到他跟前滚下马来,和那刚从马上下来的汉子手紧握在了一起。
身后,十几匹马闻言跑了过来,马上之人为首的自然是申经,在他旁边是申敏等申家人,一个不少。
“申掌柜,你们……”陈卿回过头来。“你们不是,一早就下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申经拉过他的手,仔细打量他一番,道:“我们是一早就下山了,那帮山匪倒也说话算数,所劫的粮食车辆一车不差全都给退了回来,我们都安然无恙,唯独少了你,怎能安心上路啊。”
这时王仲兴道:“是啊,东家从早上下山开始就命令全队在此歇息,这里是下山后必经之路,我们在这等了你一整天,终于把你等来了。”
陈卿感激的看着申经,拱手道:“这么大一支车队,因我延误一整天行程,还在离山匪这么近的地方,这么危险……申掌柜够朋友,我陈卿感激不尽。”
申经也拱手道:“陈兄弟这是说哪里话,大家一起上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怎会扔下你一人不管。不就是迟了一天,路上本来就是如此,咱们今日不如好好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你看如何。”
陈卿点点头:“一切听从申掌柜安排。”
众人于是搭锅造饭,饭后正要歇息,忽听得前方路上又传来一阵马嘶声,听声音来人绝不只一两个。
“不好,又有劫匪!”陈卿本能的起身,毛发竖起,身边的申家人也紧急开始找寻身旁的武器马匹,只有申经一脸淡定。
“王仲兴!”
“在!东家有何吩咐。”
“你骑上一匹快马去查看下,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王仲兴飞身上马,不一时,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响。
众人心惊之际,王仲兴已经快马加鞭折了回来,到申经面前滚鞍下马。
“东家莫慌,是顺成镖局的人。”
“顺成镖局?”申敏抢先出来,脸一拉道,“他们还有脸回来!好,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他们!”
说着也不等申经发话,就要冲上前去,被旁边的人紧紧拉住。
陈卿目光炯炯看着前方,十几匹马姗姗而来,速度并不是很快,待走到他们跟前,定眼看时,只见为首几人黝黑的脸庞上血流满面,前胸后背无不布满伤痕,后面的马匹上还驮着几个浑身遍体鳞伤,甚至奄奄一息的伤员。
那几人见着申经,慢慢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起双手道:“申掌柜!”
申经还没说话,申敏已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冲了上来,一把抓着其中一人破烂的衣领道:“顾成呢,让他出来说话,怎么不吹牛了,你们镖师不是个个武艺高强吗,王爷的粮食呢,怎么没带过来!”
“五千石,整整一百车粮食!”他大声咆哮着。
那人目光中透出一阵意犹未尽的恐惧,却迎着申敏的目光,并不躲闪,慢慢道:“申当家,此次护镖失败,我们顺成镖局对不起申家,我们都已经尽力了,无奈对方实在是人多势众。不管怎么说,五千石粮食是在我们手上丢的,我们剩下的几个人没有逃跑,专程跑到这里,就是向申家,赔罪的!”
“赔罪?你拿什么赔罪?”申敏咬牙道,“五千石粮食,三千两银子,把你们镖局卖了,你们赔得起吗?”
“顾成呢?你还没回答我,他躲哪里去了?出了事情让你们这些小镖师出来赔罪,算什么好汉,你让他出来见我!”
那人双目中掠过一丝凄凉之色,慢慢道:“顾总镖头……他,他和我们六个镖总在护镖之时已经全部当场战死,我们五十多人的镖队,如今只剩下我们十几个还喘着气的。申大当家,诸位,我们,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说话声音愈发凄凉,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众人先是一惊,申敏正要发作,申经已经上前一步,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半晌,只见他走到那人面前,双手将他扶起,慢慢道:“顾总镖头,是条汉子!我没看错,更没选错,请受申某一拜!”说着竟躬下身子低头抱拳行礼。
那人本已凄悲不已,见他这样子更是忍不住大声恸哭起来,两行热泪从他黝黑刚毅的脸庞上滚落,哭声让周围人无不唏嘘。
申经又上前查看了马上之人的伤势,见他们一行十几人,个个无不遍体鳞伤,有几个刀口已经发炎,伤势还很严重,可见经历过一场恶战,赶忙吩咐车队中医者上前为他们一一查看护理。
众镖师无不感动,尤其是领头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嘶声道:“申掌柜,申大当家,我们……镖在人在,镖失人亡,这是江湖规矩,我们没能保护好这趟货,按制理该赔偿,请掌柜责罚,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是活该!”
孰料申经再次将他扶起,随后抱拳向他身后的镖师道:“各位好汉,我申经在此,谢谢大家了,有道是货物有价而人命无价,各位护送我委托的东西,能不惧生死,拼命维护,已是让申某感佩不已,如今总镖头和几位镖总更是献出生命,让我何以能偿!”
他说着目光投向申家车队,叫一声“申海!”
一个长胡须的老汉应声而出。
“你去给顺成镖局的这些镖师们,在附近的集市找个医馆住下,让他们好好养伤,期间所有花费全由我们出。”
那老汉点头应诺。
“申福!”
“在!”
“记,给这些镖师们,做个凭证,让他们养好伤后,到潞州申家钱庄,每人支取白银一百两,以表达我申某人对他们的敬意!”
“申掌柜!”他话音刚落,那些镖师已经全部轰然下跪,跪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