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小生的叫喊,勾回顾墨的思索。
“顾姐姐,今儿个班主说了,让您歇了,养养嗓子。
也没个大手子点戏,您爱抚上一段,就抚一段,若是不愿呀,就听戏养精神。”
这小生,顾墨也是熟识的,不过二十啷当岁,但那一身武行的本事,却让人佩服的紧。
奈何大家大户的老爷们,爱看的是些艳词婉曲儿,这武生倒是显得落寞了。
顾墨点点头,表示应允。今儿个该是这武生露几手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间,这本来默默无闻的顾墨,隐隐真有成了梨蕊楼当家大角儿的架势。
顾墨也清楚,这一切的一切,无非是因为得了许帅的一张请帖。虽然许濯没明说什么,但底下人的想法,怕是已经把她当成了许濯的禁脔。
也罢了,也罢了,旁人爱怎么猜测,就怎么猜去吧,顾墨倒乐得清闲。
抽空从侧幕往台底下瞅了一眼,今天梨蕊楼来的人倒不少,只可惜,没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心里瞬间多了分失落。
也不知怎的,自从昨个那一抱之后,顾墨这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许濯的影子。
淡淡烟草的气息,细碎胡茬,和一双寒潭般的眸子,老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扰得她心神不宁的。
俏脸一红,赶紧甩甩头把这些琐碎的印象,从脑海里挥去。她又想起年少时的一个身影。
那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那时,她还是家境显赫,那少年据说是父亲老友的独子,随父亲那老友来家中玩的。
……
“墨墨,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爹和我说,咱俩是定了娃娃亲的。”少年装作神秘的样子,一脸得意。
“啊?什么叫娃娃亲?”
那时的顾墨不过十来岁,生得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娃娃亲,就是很小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婚事,等我长大了,就把你娶回家做老婆。”少年昂着头,意气风发。
“哼,才不要给你做什么老婆,你讨厌死了,还弄坏我的风筝。”儿时的顾墨,叉着腰,一把丢下她那被少年弄坏的风筝,愤愤说道。
几个长辈,看在眼里,哈哈大笑。在家如小霸王似的少年,终于在这遇见了对头。
“墨墨,你别生气呀,我再赔你一个好不好……”少年捡起那碎了的风筝骨子,把布子揣进怀里,服软似的说道。
“那好呀。等你赔给我大风筝,我才和你玩。我要和我那个一模一样的,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嗯,肯定赔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到时候你就会同意做老婆了?”
“哎呀,不许乱说……”
……
可惜,那当年信誓旦旦的少年,第二天便有急事和他父亲走了,答应赔给顾墨的大风筝,也最终没见着。
那之后,没到两天,顾家就糟了灭门惨案。顾墨带着小她六岁的弟弟,和护院的几个叔叔出去玩,才幸免于难。
等叔叔们到了家,顾府已然是一片生灵涂炭。除了顾墨和弟弟,以及贴身跟着她的丫头阿玉之外,顾家大小三十七口,无一幸免。
那群行凶的歹人,还要抓了她们灭口。是几个叔叔拼了命,给顾墨换来了逃生的机会。
顾墨抱着年仅四岁的弟弟,漫无目的的跑,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终于遇到个不知从哪来的戏班子,见顾墨长的乖巧机灵,留下了她们。
仗着顾墨儿时曾学过古筝的活计,在那戏班里算是站稳了脚。
只可惜,堂堂顾家大小姐,便如此沦落成了下九流的戏子。而且,还揣着滔天的恨,那时的她,只听得一位叔叔说了个张绍林的名字,就牢牢记了八年。
她一路辗转打听,方知晓当年那张绍林,便是如今上京赫赫有名的张大帅。这才来了上京,到了梨蕊楼。
至于那方面意气风发的少年,再也见过。她甚至不清楚他的名字,年少时,父亲是让她喊那少年哥哥的。
这扬言长大了要把她娶回家做老婆的哥哥,终是再没了一点点的音讯。
前尘如梦,那曾经的一切,如个泡影般,便这样碎得干干净净。
……
噌愣愣锣鼓声起,梨蕊楼今儿个的戏,开场了。
出乎顾墨医疗的,竟不是已经定好的京戏《打龙袍》,而是换了个婉转的小调。
咿呀呀声起,却见台上站的,却是不知何时上了妆的怜玉。
底下人也是一愣,随即就叫了个好。
“好久没见玉老板登台了,这咿呀呀的小腔,还是如此的妙。”
“玉老板今儿个怎的开心,又回这梨蕊楼看看我们这些老戏迷?”
“……”
听得底下的议论声声,台上怜玉明显多了分得意,连那悠悠的调,都婉转了几分。
顾墨回眸,正遇见一脸无奈的小武生。
“玉老板说,今儿个她好容易回梨蕊楼一趟,便登个台给梨蕊楼长长脸面。
班主也乐得如此,便消了今个的头唱戏,换了玉老板开场。”
小武生如是解释,那黯淡下来的目光,再没了去找顾墨时的神采飞扬。
这上京,终是分三六九等的,怜玉得了张大帅的宠,便有了跻身上等人的资格。
如今再回这下九流的戏台,确实是算给梨蕊楼长了脸面的。
那张大帅对她甚是宠,她如此玩闹,竟也由她去了。
但据说是张大帅留洋的女儿回来了,不太乐意他们的婚事,才一直拖到现在。
而平日里,除了与那些阔太太们打打牌,这怜玉也无个消遣,便再回了梨蕊楼登台亮相。
顾墨四下又萨摩一番,还是不见乱了她心神的那个影子。便拂了袖,再回了后台。
而让她心心念念的许濯,如今正被昨日那女孩儿缠着,教她骑马。
这女孩,也正是张大帅唯一的女儿,前些日子才从外国留洋回来。
许老爷子一家,刚到上京一月,需得和如今如日中天的别个势力,打好了关系。
因着此番的考量,许濯哪怕再不愿,也不好拒绝了这屡次三番来找他的张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