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的第三天。
林予初吵着要出院,说是在医院里待的实在难受,说她已经闷的快要喘不开气来。
昨天上午的一场大雨之后,今天的气温一下下降到了零下五度,外面的风呼啸着,太阳也躲进了乌云里面不见踪影。
陆离实在拗不过她,准确的来说不管什么事情他都倔不过林予初,对她没有一点儿抵抗力,只能投降。
从他们两初次相遇,就注定了他逃不过她。
“陆离,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对吧?”
从医院离开,进了电梯,林予初依旧觉得一切都幸福的让人不真实。
她反复的确认,不停的询问,直到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你想反悔了?”
陆离侧脸看着林予初问道。
林予初用胳膊紧紧的搂住陆离的腰:“才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的,怎么可能后悔!你也不许后悔!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赖上你了!你躲不掉了!
嘶——”
用力过猛,林予初都忘了自己的肩膀脱臼了。
“你啊,一刻也不消停,肩膀又疼了吧!”
要是换做别的病人敢在他的面前这么嚣张,陆离一定会臭着一张脸骂人的,而且是把人骂的体无完肤的那种。
“没事的,你是我的止痛药。”
“贫嘴。”
陆离顺势牵起林予初的手,他似乎已经开始尝试接受现代感情应该有的样子,比如从牵手开始。
昨天晚上,林予初提起《霍乱时期的爱情》,说过陆离晚上就看了这本书。
从一开始,他就能感觉到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绝对是个对爱情忠贞无二的人。
这一辈子,他都用来爱了。
即使费尔明娜·达萨以那样无厘头的理由拒绝了他,他都没有选择恨,而是选择了等待。
看似懦弱无耻却也是一种坚持。
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的漫长岁月,他不断思念,不断渴望。
他找了各种女人企图替代她的位置,但却悲哀地发现:生命中有些人无法替代。
记得有一个女人对他说:“爱从腰部分为两种。腰部以上是灵魂之爱,腰部以下是肉体之爱。”
多年来,他尝试多次,希望肉体之爱能填补灵魂之爱,却发现自己是那么无力。
从第一次在她家见到她的午后,他就赌上了一生的时间。
可是时间总是轻易就改变了人的容颜,他从二十多岁的矫健少年成了年逾古稀的老态龙钟,他终于等到了费尔明娜丈夫的死亡。
他莽撞而直接,受责骂仍坚持不气馁。
慢慢地,从只能远远地渴求她瞥他一眼,到能够光明正大地与她坐在阳光下谈天。
费尔明娜评价他说:“只是一个可怜人。”
说的对,他的确可怜。
可怜到只因她在一面镜子中出现过两个小时,他不惜花巨资买下,可怜到为了不让她看到自己落魄可怜的一面,他强忍疼痛,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
年轻时,他为她创作华尔兹《花冠女王》,老来只求一次再为她演奏的机会…
看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合上了书,没有继续看下去。
他等了六百年的时间,在等一个永远不可能再知道的真相。
他恨了六百年的时间,恨那个自己付出了全部感情去爱的那个女人却伤自己最深。
他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一样,是一个对爱情忠贞不二的人,也和费尔明娜说的一样,是个可怜之人…
叮——
电梯打开门的声音把陆离的思绪拉回现实之中,眼神正好落在了站着自己身旁的林予初的身上。
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带着这个世界难得的宝贵。
现在的她,是天真烂漫的,因为她沉溺在爱青岛里,相信爱情,相信天荒地老,相信永不分离,也相信她会和身旁的这位长长久久的永远在一起。
真希望她所期盼的一切都能够变成真的。
她所向往的爱情不会破碎在微光里,天荒地老也不会变成童话。
更希望她可以保持住身上那份难得可贵的天真,瞳孔不要变得深邃,誓言不要变成失望,羡慕也不会变成心机…
“陆离,你怎么啦?”
他又愣神了,林予初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温暖的手触碰在他冰冷手上的时候,他才回过神。
“没事,可能…昨晚没休息好。”
恍惚了一下,打开车门,林予初坐在副驾驶上,他替林予初系上安全带。
“mua~”
趁着他不注意,林予初偷偷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脸红了!
这个活了六百年的老男人竟然因为一个简单的吻脸红了!
上次跟人家吻的那么投入也没见有半分害羞,怎么今天亲一下脸就红成了这样?
这是老男人到底是老司机还是新手上路?让人捉摸不透啊!
陆离脸上的红晕好久没退下去,林予初就坐在副驾驶上,姨母笑的看着陆离。
心想,要是能够听见陆离的心声就好了,听听他的心里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的心声都能够听的见,偏偏陆离的声音听不见呢…
是不是他的身上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殊之处…
“陆离,你害羞啦?”
林予初明知故问。
“没有。”
陆离一口否认。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热的。”
What???
今天室外的温度最高三度,最低零下六度。
他说热的。
这个理由,一点儿都不走心。
“我们去哪儿?”
车子已经行驶了二十分钟,林予初才想起来问。
“带你去买衣服。”
这个男人,对待林予初,已经细心到了这个程度。
对谁,他都没有这样这样过,其中也包括六百年前的那个女人。
“嗯?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衣服?陆离,你该不会可以听见我的心声吧?”
一场大火把林予初的衣服烧的一干二净,她早就想去买,但是因为某个人心情不好,连出去逛街都失去了兴趣。
现在嘛…如愿以偿,时候去剁手了!
“嗯,听得见。”
陆离扬起笑,故意说道。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真的。”
“那我刚才说什么了?”
“说你自己是猪八戒。”
……
陆离这没救的直男癌又开始发作了。
上次陪她看韩剧的时候,韩剧里面男主说女主是猪八戒,结果人家女主还没生气,林予初就先气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陆离当时问她,人家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都还没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
林予初一本正经的回答他,电视剧里是因为编剧不让发火…
她的脑回路一向清奇,陆离对于这个回答倒也不觉得意外。
所以刚才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想看林予初生气的样子,实时证明,他成功了。
医院内,浓浓的药水味扑鼻而来。
相对于林予初闹着想出院就能离开,身边还有一个全世界最优秀的医生守着,袁一心就没有她那么幸运了。
接受化疗,真的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情了。
昨天她强撑着身体来到医院,差一点就昏倒在了医院大厅。
真是她真真正正的第一次感受到病痛折磨的痛苦,也是目前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她总算是体会到了真正的痛不欲生。
化疗杀死的不仅仅只是癌细胞,也有好的细胞因此被杀死。所以说人体其他的完好器官也会因此受到危害,也就是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要熬过化疗的过程,并非一般人所能够承受的。
好在袁一心的身体素质好,只要能够撑过了通过手术加化疗之后,然后通过中医和其他辅助治疗,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康复了。
当然,如果患者没有撑过手术和化疗,那么病人体内残存少量的癌细胞就会作出强烈的反攻,这时候人的生存机会变得极为渺茫…
对于袁一心的病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她需要承受面对的,远远不止这些。
从昨天到了医院,袁一心就开始各种的打点滴,什么补肝的补肾的补心的补胃的止吐的…
接下来的四天,她的日子都是要这样度过。
她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物,目光好像看到了远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
负责袁一心的医生过来查房,看到她平静到毫无波澜的面孔,开口说道。
“此话怎讲?”
袁一心语气平平的说了一句。
“别的病人,每次化疗拖家带口的住到医院,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照顾他。但是你,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你很勇敢。”
人们常说,患有癌症的病人,一半是被这个病吓死的,一半是被治死的。
其中,这一半被治死的,都是因为挺不过化疗的这一关,他们承受不住生不如死的折磨和痛苦,最后宁愿选择去死。
听了医生的话,袁一心没说什么,就是苦涩的笑笑。
她也想要人陪,可是能怎么办呢…
她不能告诉爸妈,不能告诉朋友,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林予初还挣扎在感情的泥潭之中自己都寸步难行…
“我一个人能行的。”
无奈,心酸,无助,最后都包含在了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里。
这话,惹得人心疼。
袁一心也坚强的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