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氏阻拦着不让他去，林砚无法，只得先暂时作罢。林周氏见他不提了，以为他歇了心思，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整日看着他了。
次日，林砚起了一个大早，匆匆吃了些干粮，便往楚府上去了。
这些年里林家落魄，他当年进书院的时候，也曾想过要刻苦读书的，可后来在那书院里结交了些朋友，他们总是叫他一同出去饮酒作乐。起先他还推辞过两回，后来抹不开面子，便跟着他们去了。
那时候他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心里有个喜欢的姑娘，每每去那些烟花巷里都束手束脚放不开，稍稍碰了下陪酒姑娘的手，便满脸通红，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对不起他的心上人。他那时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考取个功名，衣锦还乡之后将那姑娘风风光光的赢娶进门。
可后来的某一天，他忽然找不到那个姑娘了。他去她的家门口，那门禁闭着，黝黑的铜环冷冰冰的。他扣了很久的门也没人应，后来还是邻居出来告诉他，那姑娘远远地嫁了人，如今一家都搬走了。
他记得那个下午天气很好，他站在阳光下，心却仿佛掉进了冰窟里。他认识那姑娘许久了，一开始不敢同她讲话，后来慢慢便放开了。他还记得自己送过她一套素簪，她捧着笑得十分开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书院的，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好像踏在棉花上。他生了一场大病，烧得昏昏沉沉，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姑娘的一颦一笑。
等他好些了，他的那些同窗都来看他。徐少爷问他为何突然生了病，他向来与他交好，便将这一段事说了。
那徐少爷听了，却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他，说道：“我竟不知你还是这样一个痴情的人！只是个女人罢了，也值得你如此这般？”
“你不懂。”林砚那时只觉得心灰意冷。
徐少爷“哈哈”一笑，说道：“我是不懂，不过我有法子让你好起来！”
于是他便带着林砚去了青楼，又给他点了个娇媚可人的姑娘。他别过头去不肯，徐少爷见了，便冷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为她守身如玉么？”徐少爷嘲讽道，“林兄，莫怪我说话太直接，你说你与她两情相悦，可若真的是两情相悦，她如何连嫁人都不同你说一声？”
“她……大概也是不得已……”林砚躲避着女子的红唇，为她辩解道。
徐少爷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林兄说的没错，只是因何不得已，我想林兄心中也有数。”
林砚心中苦涩不已。他自知家境贫寒，哪怕上门提亲，都很可能会被拒之门外。可他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她待他的心同他是一样的，不会在意这一时的困苦，再给他几年时间，等他在春闱上崭露头角，到时候他定会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可她没有等他。
徐少爷看到林砚的表情，面上的讥讽更深了：“林兄，既然那女人已弃你而去，嫁做他人妇，你又何苦做出这幅清高的姿态？”
林砚脑子一热，终于没有再躲避，任由身边的女子贴唇上来。酒精混杂着女子身上独有的温软和香气，他渐渐迷醉在了里面，什么都分不清了。
从那之后他慢慢的也就忘了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她负了他，是她不肯等他。他整日跟在徐公子后面，再没有心思读书了，后来索性连书院也不去了。
这些年里他都是这么混过来的。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会觉得愧疚不安，会想起自己在家中拼命劳作的爹娘，从小听话懂事的妹妹，想着他们将自己视为唯一的希望，而自己却这样不堪。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下定决心从明天起，定要再重新回到书院里，哪怕先生不收他了，他也要跪在地上求先生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定然要刻苦读书，将从前虚度的光阴弥补回来。
可每到白天，那些夜里下定的决心就又都消散不见了。他不想回书院，不想去看别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神情，他只想去赌坊里，寄希望于自己能够一夜暴富，让那些从前看不起自己的人后悔。
其实他自己心中是清楚的，他只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罢了。他读不好书，做生意又没什么本钱，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直到楚家来林家提亲的那一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楚家是什么样的家境，他日日跟在徐少爷身边，比谁都清楚。徐少爷整日里游手好闲，一掷千金，在他看来徐府已经十分富贵了，可有一次徐少爷喝醉了，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爹说还好楚家对贩卖药材不感兴趣，不然要是楚家插手这一行，我们徐家可危险了。”徐少爷醉眼朦胧地说。
“楚家是外行，从未做过药材生意。虽然其他铺子都日进斗金，可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他出家要是贸然投进来，怕是会亏个底朝天啊！”同他们整日厮混在一起的一个朋友说道。
徐少爷听了，只嗤笑一声，道：“你当楚家和别家似的，会在乎赔不赔？虽说隔着行，可若是楚家真的想进这一行来，不需别的，只往下砸银子便是了，砸得足够了，轻轻松松便能将这药材生意拢过去了。楚大老爷手下没有人懂药材，那便花银子雇就是了，楚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如此说来，为何他不这样做？”林砚忍不住问道。
“为何？”徐少爷讥笑道，“因为楚大老爷不想费这个心力，因为人家看不上这一点银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