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爷的额头青筋暴露,看着面前的楚夫人咬着牙死死地瞪着自己,若不是屋里还有旁人,他恨不得一巴掌就扇过去了。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终于将那一股怒火勉强压了下去。
“吟秋,我知道你是关心桓儿,我是桓儿的父亲,难道我就不关心桓儿么?”他说道,“方才是我的不是,京城那边我会立时派人去打听。你说得对,采薇在那宫里,总是应当知会一声的,到时候无论她肯不肯为了桓儿去求皇上,也都是我这做父亲的尽到了心意。”
楚夫人不再做声了,她已经达到了目的,便没有再说什么话来激怒楚老爷。她没有忽视方才他眼中的狠绝,从前她或许还会对他抱有些幻想与期待,可是自从素心将那个秘密说与她之后,她便知道,眼前这个与她共渡了二十余年的男人,与她从前所期盼的良人完全不同。
楚老爷也是生怕她再说些什么出来,采薇的事情,难道是她一个商妇可以置喙的么?便是京城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皇上没有开口的那一天,那就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若是吟秋真的说出来了,整个楚家都要被她连累。
他知道她是为了桓儿,他也有些私心,这些年里他为采薇做了不少的事情,虽说楚家能有今天,也是借了采薇的势,可他年年往宫里送的那些银子,比整个楚府的花销加起来都要多。桓儿是采薇的亲侄子,只是让她帮忙打听一些陈年旧事,她应当不会拒绝。
这样想着,楚老爷心中的怒气便散去了几分。他安慰般地拍了拍楚夫人的手背,说道:“我这就派人进京,吟秋,你不必担忧。咱们的桓儿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楚夫人并没有作声,只是将手抽了回来。楚老爷讨了个没趣,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四月见楚夫人呆坐在椅子上,眼睛定定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楚桓,想来现下是没有心思去管旁的事情的。好歹楚老爷答应了去打听一下,多少还是有些希望的,眼下府里乱成一团,四月却是不能陪着楚夫人坐在这里发呆了。
她向楚夫人行礼,带着流萤走了出来。如今姜姨娘上吊自缢了,她密谋暗害少爷,自然不能风光下葬,若是按照楚夫人的心思,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才好。若是前世的四月,知道了自己是做了姜姨娘的替罪羊,定然不会犹豫,可如今她是楚家的大少奶奶,所考虑的事情便多了起来。况且,她还有些小小的私心,这姜姨娘到底也是楚墨白的姨母啊!
“姜姨娘的尸身如今还在那柴房里么?”她皱着眉头问流萤道。
“回少奶奶的话,奴婢方才来得急,那姜姨娘……怕是还在屋梁上挂着。”流萤面带愧色地说道。
四月点了点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流萤平素里一直十分细致,办事也周全,她在楚桓身边的年头多了,行事稳重,总是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罢了,又一直在楚府里,哪里遇到过什么大事,今日乍然见到了死人,没有被吓破胆,第一时间能想到来回复主子,已经实属不易了。
“你去把张妈妈叫过来。”四月想了想,对流萤说道。
流萤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带着张妈妈过来了。
“妈妈请起来。”四月亲自扶了张妈妈站起来,说道,“少爷如今昏迷在床,母亲没有心思打理府上这些事情,我又什么都不懂,这些日子里多亏了有妈妈在旁边提点着,才没有什么大错。”
“少奶奶言重了,”张妈妈连忙说道,“老奴不过是仗着自己年岁长了许多,见过的事情多了些,才能斗胆给少奶奶提些意见罢了。”
四月眉头轻皱,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往日里那些个小事也就罢了,府里都有现成的章程,下面的人都知道该如何去做,可如今却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要向妈妈请教一番。”
“少奶奶请说。”张妈妈恭恭敬敬地说道。
“是姜姨娘,”四月说道,“她上吊自缢了。”
张妈妈听了,立时瞪大了眼睛,问道:“那她可有说对少爷下了什么毒?”
四月摇了摇头,看到张妈妈的眼底浮出了一层泪意,她立刻又补充道:“妈妈不必担忧少爷,父亲那里已经有了头绪,立刻就着人去打听了,想来很快就能有了线索。”
张妈妈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敛了敛心绪,心思一转,便知道了四月在纠结的是什么:“少奶奶可是在为姜氏的后事发愁?”
四月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按理说,姜氏暗害少爷罪大恶极,她的后事根本不必多费什么考量。可听姜氏话里的意思,似乎又涉及到早年间的事情,虽说我不知是何事,可母亲并没有将姜姨娘移交官府,而是请了舅爷来私下审问姜姨娘,想来是不愿将那些事情公诸于众的,这样一来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之前的时候我曾经听少爷提过,这姜姨娘颇善制香,家中的香料铺子里,有不少独门香料都是出自她之手。”四月说道,“若是父亲母亲不愿将她暗害少爷这桩事情说出去,那么对外就只能说是姜姨娘暴毙。虽说姨娘脱了贱籍,可实则同下人没有什么区别,也是由着主母打杀发卖的,普通姨娘去了,也没有人会追究些什么。只是姜姨娘却是不同,在旁人眼中,她可是为楚家做了许多贡献的,尤其是在那香料铺子的掌柜伙计们眼里,她这些年里简直功不可没。若是她的后事办得太过草率,难免会伤了那些人的心啊。”
“少奶奶说得有道理,”张妈妈恨死了姜姨娘,可却也不得不承认四月说得对。她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这桩事少奶奶却是不好办,若是您顾忌着老爷那边的面子,难免会得罪了夫人,可若是遂了夫人的心意,老爷那边又少不得要埋怨少奶奶,这事少奶奶无论如何做,都是费力不讨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