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昀仅仅是斩断了那掌柜的一只手掌而已,还有另一只却是来不及斩断了。
只听“噗嗤——”一声,细微的锐物入体声,白昀顿时惨白了脸,回过头来,便看见那掌柜的手掌几乎是半个手掌都没入了徐伍伟的右侧肋骨之中,徐伍伟痛得瑟瑟发抖,却是死死咬住了嘴唇,脸色苍白地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手里的剑捅向那掌柜的。
可这无疑如同蚍蜉撼树,寻常的刀剑如何还能伤那掌柜半分?掌柜的眼珠子朝下瞥了一眼,正好瞧见徐伍伟朝他咽喉处扎来的剑,无比阴森地笑了笑,随即面上凶色毕现,那停留在徐伍伟肋骨外的半个手掌立马没入了徐伍伟的身体之中。
又是“噗嗤——”一声,徐伍伟的肋骨处的衣物迅速被染红,可那掌柜的似还嫌这不够,双眼转过来,紧盯着脸色惨白的白昀,似是恶作剧一般桀桀地笑了几声后,用埋在徐伍伟身体里的那只手掌不停地在徐伍伟的身体里搅动。
纵使是隐忍如徐伍伟,也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折腾?肋骨被那手掌尽数弄断,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插进他的内脏不停搅动。忍不住地痛吟声。
可就在此时,只见那掌柜被白昀砍去的左手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了出来,眼瞧着又成一利爪,要朝着徐伍伟身子的另一侧面捅去,就在此时,众人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正要冲上前去救下那徐伍伟的白昀只觉眼前一花,手里一空,低头再去看时,手里握着的桃木剑已然不知所踪。再抬眼瞧去,竟是瞧见徐伍伟的身侧,多了一人。
只见那人竟是如同神兵天降,一手握着桃木剑,与先前白昀的动作几近一样,如法炮制地削掉了那掌柜的左手,随后小十和老八两人一左一右跟在了他的身后,小十拽着那掌柜的捅如徐伍伟的手臂,老八扶着已然痛得几近昏厥过去没了知觉的徐伍伟,紧接着只见博溢珩一刀刺向那掌柜的。
这一刀的力度与角度之刁钻,皆是先前徐伍伟和白昀都不能匹敌的,夹杂着无限的煞气,就是连掌柜这样的邪秽之物感受到了,都有几分畏惧,为了保命,迅速地反应过来退了几步,连带着把插在徐伍伟体内的手掌也抽了出来。
小十和老八有次一招准备,连忙接住了应声倒下的徐伍伟,快速地把人拖到了一旁。一旁焦急等待着的肖潇立马上前去,身边背着一个药箱,二话不说,显示拿着准备好的粗麻布堵住了似泉涌一般的伤口,随即扔给小十和老八一人一条牛筋做得绳子,指了指两个位置,分别是徐伍伟伤口处一上一下的地方,厉声道:
“把这两个地方用力捆死!”
随即又快速地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十分精致的药瓶,眼神之中一闪而过一抹心痛,可看了一眼气息越来越薄弱的徐伍伟,咬了咬牙,还是揭开了瓶盖,将里头仅有的一个药丸倒在了手心,强行给徐伍伟喂了下去。
小十和老八得了那绳子,没有半分迟疑,这些天的相伴,肖潇的医术出神入化早已深入人心,对于他的吩咐,二人不疑有他。
只是在看见徐伍伟肋骨上那一大个黑色的血洞和不停涌出来的血的时候,,他们两个上过战场,见证过无数伤患的七尺男儿也忍不住心里发怵,直皱着眉头。
肖潇见着从那血洞之中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之中,还夹带着不少的骨头碎片和一片片被掌柜利爪搅碎的不知名器官内脏的肉片。眼见着徐伍伟在吃下他喂下的那一粒药丸后都不曾见有半分好转,胸口只急促地起伏着,双眼狰狞地凸出,鲜血亦是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涌出,竟是痛苦到了极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肖潇的衣袖,眼神四处飘散,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白昀一直站在旁边瞧着,呆呆的模样,眼睁睁地看着徐伍伟那般痛苦,脸上全然是错愕和无措。
眼见着小十和老八用那绳子把徐伍伟的上下两截身子都扎紧了,可那该流的血,还是止不住地拼命往外流。
肖潇眼见着徐伍伟进的气儿少,出的气儿多,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伸出手来替他把脉,随即眼神中闪过一抹遗憾,转过头去,朝着自己的师姐摇了摇头。
“轰——”
白昀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徐伍伟的面前,瞧着他那虚弱无比的模样,只觉得天都塌了。
一旁还在与那掌柜缠斗的博溢珩此时也因着丁峰的加入稍微有了一丝喘气的空档,转过头去瞧见了徐伍伟和众人那番模样,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再看了看白昀一脸凄然的模样,顿时朝小十和老八大吼道:
“不能让他死!救他!不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救他!”
为什么?因为倘若今日徐伍伟死了,白昀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心中有一道结,便更不好再接受他的情意,所以博溢珩不能让徐伍伟死得这般不明不白,不能让他带着白昀对他一生的歉意死去,倘若今日这般便放弃了,只恐怕他与白昀今后机会更是渺茫了。
可是小十和老八在听见了自家爷的吩咐后,只是无能为力,目带悲怆地看向他,摇了摇头。
内脏皆碎,即便是能治白骨,活死人,肖潇也不过是一个郎中而已,他不是大罗神仙,无法再造一副内脏给这徐伍伟,他的死,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
博溢珩见老八和小十摇了摇头,心中怒火更甚,转过头去,看向那冲向他一脸佞笑的掌柜,咬了咬牙,二话不说,挥起手中的桃木剑就朝他砍去。
而这一边,徐伍伟见白昀终于是来到自己的跟前,似是等了很久一般,眼神亮了亮,拽住肖潇的手也松了开来,颤抖着朝白昀伸了过去,似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嘴角边勾起一抹笑:
“你来啦……”
白昀望着徐伍伟最后弥留的容貌,只觉眼前竟是渐渐模糊。
“莫要哭。你可是大理寺的首领,如何能轻易落泪?没出息……”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徐伍伟抓着白昀的手上,徐伍伟只觉这滴眼泪似是烫手却又让他无比贴心和欣慰。
“哭作甚?……谁还没这个时候?哈哈……只不过我是早了点而已。。”
“哎,想想……还有好多事没做呢……本想着此番回京,什么时候约你一同去川江楼。。听说那里新出的桂花酿很是美……美味。。”
徐伍伟一边说着,鲜血不停地从他口中涌出。
一旁的肖潇皱着眉:“徐大人,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徐伍伟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也不见得能多活几秒,不如把该说的都说了……”
“还有啊。。春天快到了……以往。。以往这个时候,但凡是咱两。。两人一同经过的地方……都有诸多姑娘……偷偷。。不知是看你还是看我……”
“咳咳……”
白昀默默地听着,双手紧紧地握着徐伍伟的手,眼泪却是不停地滴落下来。
“你且别说话,我师弟定会把你治好,你……你等。。等他治好你……你说的这些……待你身子好了,我都与你去做……”
徐伍伟眼神亮了亮,可随即又黯淡下来,摇了摇头:“好不了咯……”
随后,竟是人生第一次,没有唤白昀一声“大人”,而是颇带几分正色:“白昀呐……”
“你说,我听着。”
“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机会了……”
“不会的,你会有机会,日子还长着。。”
“不了,我没机会了。现在就得说,你且听清楚。。”
“我还记得陛下提出要设立大理寺的次月,他着手筹建大理寺,我被任作少卿,当时正好奇,谁人会是主卿时……陛下向我们介绍了你……”
他当时正在御书房殿外等候着,只听“嘎吱——”一声,身后那道门打开了,从里头率先走出来的,却正是皇上本人,正龙颜大悦地从里屋走来,笑声震动整个朝殿,门外候着的所有大理寺少卿和副仪,皆是齐齐回头,好奇着究竟是何人能将这陛下逗得如此高兴?
“你个臭小子!这么久不见了,还是这般顽劣!”当今圣上转过身去,将一直挡在他身后的那人露了出来,一脸慈爱又略带骄傲地朝那人轻声呵斥道。
“拉倒吧!”
“我要还这般顽劣,你不替我师父把我往死了揍了才怪!分明是我长进了不少,你才把这大理寺交由我来管理,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众人一听,面色一凌,当朝之中有谁人敢这般无理地与皇上说话?这怕是不要命了吧?一刹那,众人皆是惶恐地跪倒在地,只静候着圣上动怒。
可怎知那穿着一身明亮黄袍的人在瞧见众人纷纷诚惶诚恐地跪倒后,脸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以为他要动怒,随即又是哈哈大笑,连忙让众人起身:
“诸位爱卿,无碍!都起来见过这个臭小子吧!今后她便是你们的大理寺主卿了。她自幼云游四方,胡闹惯了,和朕说话都是这般没规矩没体统。朕也不指望她能改了,便这样吧!”
众人听罢,这才站起身来,徐伍伟站在人群之中,偷偷地抬起眼来打量那陛下 shen后的年轻小子。
那一日却是阳光正好,耀眼的光自屋檐处错开,正好洒在那小子的身上,一身白衣无暇,站在明黄龙袍的男子身边,站在他们这些一身深蓝官服的男子之间,她显得是那么的显眼,那么的……独特。一身自信的光芒,一脸无暇的笑,眼神之中,眉眼之间仿佛带笑,带着狡黠的光。
徐伍伟却是在那一刻,看痴了,他自幼寒门苦读,才能得到这一日的地位,可是这么多年来的埋头苦读,寒门家世也让他看尽了人间冷暖,人心黑暗,可眼前这人,却是一身美好,身上没有一丝的杂质。
尽是叫他心生向往,却又自卑嫉妒,这种复杂的心情,在他的心腹之中来来往往,折磨了他许多年。
“白昀,你可知?这一眼,竟是眨眼,已是两年时光了……”
白昀微微怔愣,竟是有些不明白徐伍伟所说这番话,究竟是何意。倒是一旁的小十和老八,率先一愣,随即竟是最快地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这徐伍伟所说,究竟是几个意思。
小十看了看老八,老八看了看小十,这别不是表白吧?
然后在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随即又是极有默契地回过头去看向正在与掌柜殊死搏斗的自家爷,心中默哀,这徐大人此时接着弥留之际与白大人表白,虽说……的确是佩服他的牺牲和勇气,可人都是自私的,徐大人用自己的死亡和牺牲造就了白大人的生,那今后咱们爷在白大人的心里,还能有任何地位吗?》
“白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
“这句词,我一直……一直以为很好……但我却一直难以感同身受……”
“可直到那天我遇见了你。。第一眼……仅仅是一眼啊。,。。白昀,我。。只觉脑中仿佛一阵……一阵轰鸣……却是在那一瞬间,脑海中,便想到了这句词……”
“直到那一刻……我却是真正地明白了……这句词的含义……和其中。。其中的心情……竟是如此……原是如此……”
“我明白得不算晚,可却一直害怕……害怕你知晓我这份情感后,当真会渐渐远离我……所以我便将这份情,静静地收了起来。。我原本打算……此生应当不娶了……守着你一人也无妨……兴许是看着你来年成亲……儿孙满堂,我也无悔……你好,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