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博溢珩这边也在白昀之后收到了皇上的手谕,看了信上的内容后,点了点头道:“皇兄的判决颇为公正,加上……有大理寺主卿在,此案定会妥善处理好。”
那信使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王爷说得极是。”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与递交给白昀无异的信封,交给了博溢珩。
博溢珩不解地看向那信使:“这是甚?”
信使笑了笑:“这是陛下的家书,嘱咐小的一定要亲手交到王爷的手里,确认王爷您亲自过目后,小的才算圆满完成陛下的嘱托。”
博溢珩倒是不如白昀那般反应激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将那封信拿了过来,拆开看了过后,脸色仍旧淡淡地朝那信使说道:
“我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两人的反应相差这么大,乍一回让这小小信差觉得内心严重不安了起来,只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爷,当真无甚?”
博溢珩点了点头:“无甚,你走吧。”
信使嘟囔一声:“奇怪了!”
博溢珩只瞥了那小信使一眼,没再说话,等那人走了之后,自己将那封信撕得稀碎,再不理会便出了房门。
下人们见博溢珩出了黄府,便自觉地上他那屋去打扫,见了一地的碎纸屑,有些好奇八卦,拼了些许来瞧,只见上面依稀写着:
“朕为你寻了个好媳妇!待你归京,你见着定会满意!”
下人们瞧见那前面的“朕”瞬间吓得魂都没了,这可是私自窥看圣谕,倘若被人发现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下人们面面相觑,只心照不宣地闭嘴不再提这事,其中一人将满地的碎纸屑抱了起来,统统扔去了后院的火炉里烧得一干二净。
博溢珩前脚刚走,徐伍伟后脚就带着圣旨登上了黄府的大门。
由着门前的家仆火速跑进内院之中,把家里的几位主子都给请了出来。恰好黄慕德今日在府上,得了消息,脸色严肃地牵着自己的妻子谢氏一同来到了主院前的空地上。
徐伍伟见人都到齐了,将手里的圣旨展了开来:“黄慕德接旨!”
黄慕德一听,面色一凝,将袍子一掀,协同自己的妻儿一道跪在了地上。
徐伍伟望着跪了满院的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灵桁三品知府黄慕德,失职失德……”
接下来的内容无非就是因为黄慕德的失职和不作为,间接导致了灵桁和周边城池五千六百八十九名百姓丢了性命。故判这黄慕德革职查办,查办完结后,便流放苦寒之地三年,三年刑满,便放回灵桁,且看在这黄慕德事后弥补之心诚恳,故罪不责家人,黄慕德府宅族人全员豁免。
“……钦此!”
“谢主隆恩……”
黄府中人,几乎是浑浑噩噩地朝着地上磕了个头,站起身后,看了看灰暗暗的天,不知是谁率先低声哭了出来。
倒是谢氏冷静得很,似是早就料到了这般下场,连黄慕德都没曾看一眼,走上前一步,朝徐伍伟行了一礼后问道:
“徐大人,不知这圣旨宣完后,我家夫君何时上路?”
徐伍伟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言的黄慕德:
“嫂嫂,按理来说,圣旨颁布完,黄大人应即刻出发,但。。因着白大人嘱托,所以下官这边可以私下允些时间给黄大人和您,让你们多说些话,多准备一些事物再上路也不迟。”
怎知谢氏却是摇了摇头回绝了:“白大人的好意,贱妾心领了,只是实在不必。”
说罢,竟是朝身后的丫鬟挥了挥手,那丫鬟会意,转身跑回夫人的房中,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回来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包袱。
一个包袱递给了黄慕德,另一个包袱却是递给了谢氏。
黄慕德不解其意:
“夫人,你这是?”
“你要流放苦寒之地,我跟你一道走便是了,你冷,我给你在一旁做棉袄,你热了,我给你扇风倒水。咱们夫妻本就是同林鸟,今日ni这般,我应当扶持着你。今日这般情形,我早已料到,想必已然是有白大人从中周旋过才得来的,否则以陛下的作风,咱们家老爷的项上人头,怕早已不保。贱妾在此先谢过白大人了,还望徐大人能代贱妾好好地与白大人道这一声谢。”
“嫂嫂,你这是作甚?”
一旁的族人见着谢氏竟是铁了心地要与这黄慕德一起去了流放的苦寒之地,接二连三地瞪大了双眼地要上来阻止。
“嫂嫂!那可是极贫之地啊!你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住?”
“嫂嫂,都是弟弟我无用,一大个黄家还需要你操持啊,大哥不在灵桁了,总不能您也不在啊!这样!由着弟弟我去!我陪着大哥一道去那苦寒之地!您身子骨原本就不好,别去了!就当是弟弟我求您了!”
“是啊!嫂嫂!留下来吧!我们去!黄家离不开您!”
黄慕德却是在旁边一直不言语,低垂着头,望着地面长出青苔的青石板砖,豆大的眼泪却是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到地上。
半晌,众人劝说无果,谢氏始终还是毅然地背着肩上的包袱,走到了黄慕德的身边,一手挽着他的胳膊,只轻声细语道了一句:
“走吧!”
黄慕德将谢氏挽着他胳膊的手拽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紧紧握住。
“娘子,委屈你了。”
谢氏只摇了摇头:“走吧,早些时日出发,便能早些回家。”
黄慕德低垂着头,悄悄抹掉了脸上的眼泪,连连点头:
“对!早些回家!”
说罢,牵起了谢氏的手,毅然地来到了徐伍伟的面前:
“徐大人,带路吧!罪臣黄慕德,已然准备好前往流放之地。”
徐伍伟看着面前脸上皆是一副平静的黄慕德和谢氏,顿时只觉哑然。再瞧见一旁多番求劝的黄府族人,也是面带犹豫地对那谢氏说道:
“嫂嫂还是再思量一番吧。这历来未曾有过女子前往那苦寒之地能存活坚持下来,前往流放之地一路艰辛,您身上有旧疾,若还执意要跟去,只怕到时候黄大人还得分心来照顾你。”
谢氏一听,脸色顿时一怔,这也是她未曾想到的,随即看了一眼身旁的黄慕德。
黄慕德也是一愣,看向自己的妻子,黑发之间不知何时竟已有斑驳银丝,随即叹了口气,松开了紧握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
“等我回来吧!好吗?”
谢氏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一旁的徐伍伟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二位还是莫要在这件事情上诸多纠缠了。黄大人被流放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带女眷上路,却是从来以往都没有过的,倘若此事被圣上知道了,只怕是又要震怒。黄大人此番仅仅是流放,已经是白大人争取回来的最好的结果了,二位可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乱子,只怕被有心人知晓了,拿这件事做文章,到时候到圣上面前参白大人一本,皆是只怕就不是流放这么简单了。”
谢氏脸色一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无措地看向黄慕德。
徐伍伟继续说道:“您流放的这件事,白大人已然安排下去了,都是打好招呼的,不会让黄大人受多少苦,一路都会对您多加照拂。嫂嫂,您若还是不放心,今日便由我来打个包票吧,倘若三年后,黄大人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您便去京城直接找我理论如何?徐某赌上自己的官位前程!”
谢氏连忙摇了摇头,摆手道:“徐大人这么说可就折煞贱妾了!”
随即看向一旁的黄慕德,见对方笑得和煦地看着自己,咬了咬牙,转身看了眼站在他们身后,一脸紧张地等待结果的一大家子人,包括她尚且年幼的孩儿,顿时泪水溢出了眼眶,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点头。
待黄慕德出了府门,谢氏虽知晓这不符规矩,还还是忍不住地抓住了徐伍伟的衣角,再三叮嘱恳求道:
“徐大人,我们家老爷……就拜托您了!还望您……护他平安!”
徐伍伟点了点头:“嫂嫂,白大人发话了,她既受了你一饭之恩,黄大人一事,她自会照拂,只是这黄大人的确失职在先,这流放苦寒之地的苦,他是必然受之的,只是我们能向您保证的是,三年后一定让黄大人平安返乡。”
谢氏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听了这话,已是最大的宽慰,连忙朝着徐伍伟郑重地行了一礼,久久不愿起身。
徐伍伟笑了笑,翻身上马,带着黄慕德一道离开了。
直到众人在街道的拐角处消失了许久,谢氏行的那一道谢礼,依旧久久未曾起身。待丫鬟去扶,才发现,她竟是隐忍了许久的泪水,在徐伍伟和黄慕德走后爆发了出来,浑身颤抖着,眼眶通红地无声落泪。
丫鬟只难过地唤了一声:“夫人。”
只见谢氏闭上眼,轻轻摆了摆手,不再发一言,转身入了府门。
自打圣旨下来后的第三天,白昀和博溢珩等人也终于是将灵桁城人狙一案的所有事情处理妥当,这一日——
阳光正好,白昀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自从黄慕德被摘了乌纱帽后,她便彻底地从黄府搬了出来,住在了公府之中。圣上新任命的灵桁知府在前天已然领着公牒走马上任了,白昀将先前黄慕德交到她手中的官印、官府和相关卷宗都交给了那个新官后,倒是清闲了不少。
懒觉才刚睡醒,便有府中的衙役前来敲门,站在门外朝白昀传了个口信,说是九王爷博溢珩估摸着她此间事情处理得也差不多了,该是时候收拾收拾行囊出发回京了。
白昀应和了几声,便把那衙役给打发下去了,随即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想起了皇上刻意写来恶心她的那封“家书”,想到这番回了京城后,按照博溢珩现如今对她的尿性,和皇帝那不靠谱的性子,把这事一凑合,博溢珩铁定喜上眉梢,他俩的亲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自打那一日与博溢珩不欢而散后,两人再也没见过一面,说实在的,白昀谈不上对博溢珩是什么感觉,只是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只觉得这人倒是有些意思,和他呆在一起,偶尔感觉不错。但感觉不错,不代表她白昀喜欢包办婚姻,也不代表她白昀接受别人给她安排未来的人生路该如何走。所以白昀估摸着,这婚,她还是得逃。
只是现下有一个比逃婚更严峻的问题,就是应当如何面对博溢珩。
自从有了上次狄篍的倾力刺杀事件后,博溢珩身边的人如同惊弓之鸟,这西亥国的克星倘若在自己的国家内出了事,一来丢人,二来既遂了西亥的意愿,又挫败了本国的士气,甚至是引起民怨。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这次博溢珩回京,人是越多越好,皇上自然而然地也就把白昀安排在了这次回京的队伍之中。随时随地,贴身保护王爷。
白昀听见这道口谕的时候,那白眼简直都快翻到天际了,但无奈这个天下姓博,不姓白,她一个为人臣子的,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从命。
所以今天博溢珩派人前来通知她明日便整装出发回京的消息,白昀想想都要头大。
皇上的圣旨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她是必须要贴身保护王爷的,不能明摆着抗旨不遵,不给皇上这个面子是吧?但要贴身保护,这不是要她白昀的命吗?她和博溢珩现如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这贴身保护,只怕是要搞事情。
次日清早——灵桁公府门前,一顶上好的马车轿鸾停在了公府的正门前,轿鸾前由五匹上好的汗血宝马牵着,此时正打着响亮的马嚏,甩着油光蹭亮的尾巴在门前等着。
白昀一出府门,便瞧见以往向来猥琐、不起眼的小十和老八,此时已然换上了一副紫金铠甲,二人皆骑着马,一左一右地立在了那轿鸾旁边,那模样瞧着,竟是十分的威武帅气。
白昀见着两人,只觉眼前一亮,笑了笑地调侃道:“哟!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呐!二位今日,竟是让同为男子的白某瞧见了,都难免有些心动。”
小十和老八听了这话,顿时脸色煞白,连忙下意识地往轿鸾里瞅了瞅,不敢说话,只拼了老命地朝白昀使眼色,叫她可赶紧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