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白昀听后，却是不在乎地笑了笑：
“这有甚狠心的？反正你也不过是一道虚影罢了。明日之后，这些回忆，也终将只会由我一人保守，直至某日ni娶妻生子了，便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说罢白昀看向博溢珩，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这笑容却是叫博溢珩瞧见了，觉得分外的刺眼和苦涩。
“你说，今后，你堂堂大靖九王爷的妻子，当会是如何？”
说罢，白昀依旧双手搂着博溢珩的脖子，目光却是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池塘水面，慢慢地说道：
“她应当是瑰丽无比的。届时一身红霞，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众人道好，百姓传唱。她也应当是位贤妻良母，虽说你王府里的王妃，仆人无数，但她爱你，定也会为你洗手作羹汤，夫妻琴瑟和弦，几十年光阴如飞鸟逝去，眨眼间，你们儿女满堂。那时候，若再相见，你我会如何？”
博溢珩只静静地望着这般语气空空落落，视线焦点不知飘散到何处的白昀，将先前的郁闷暂且藏起，只甘心做她心中所认为的那道幻象，顺着她的话，问道：“会如何？”
白昀听罢，笑了笑：
“应当尘归尘，土归土了吧？我兴许不知死在什么无名的角落，早已化作一掊黄土，而你对我的感情，亦不过是你年少无知时的一时新鲜。终有一天，你再想起来，兴许只会一笑了之。可能连我姓甚名谁，都忘了。”
博溢珩只望着白昀自嘲般的苦笑，久久不曾言语，只做一个幻影的本分，安安静静地听着她把话说完。
“你许会有一双儿女，儿子如你一般，悍勇善战，女儿便应当如她阿娘那般，你能中意上的女子，定不会差，性子古灵精怪的最好，不用顾忌太多世俗礼数，纯真善良如一朵花儿一般，儿子，你便授他武艺，给他念兵法，教他看沙盘。女儿，便陪着她彩蝶摘花，给她备下一匹小马，春天满山野花盛开的时候，带着她骑上这匹小马，去野外山头，陪她嬉戏耍闹。当是多好……”
“这些，便不能是我与你做吗？”
白昀笑了笑，只伸出一根手指头，轻弹了一下博溢珩的脑门儿：
“呆子！亏你还是我心中所想幻化而成呢！难道你忘了？我虽说也是女儿身，可却是以男儿身示人，大名鼎鼎的大理寺主卿实乃男儿身，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这大靖国自古以来，便从不曾有女子从官的先例，若是公然告知，岂不会引起群臣而起……”
可白昀话还没说完，便被博溢珩错愕地打断了：
“你说什么？！”
白昀望着眼前眼睛瞪得大大，满脸皆是骇然模样的博溢珩，愣了愣，也不知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叫着眼前的博溢珩这般大的反应，便也磕磕绊绊地问道：
“嗯……什么什么？嗯？哪句话有问题了？？？？”
可此时的博溢珩脑海里只一直回响着白昀方才那句话：“我虽说也是女儿身……我虽说也是女儿身……”兴许是因为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向来见惯了大风大浪、冷静处事的九王爷竟是在今晚不知是第几回地脑袋当机了。唯有白昀的那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自己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
可白昀直到此时，兴许因着喝了太多的酒，已然有些醉意了，竟是直到此刻仍没分辨清楚眼前这真真切切的人到底是幻影还是真实存在的。
见博溢珩呆呆愣愣，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伸出手来在他的脸颊上拍了拍，见他仍旧是毫无反应，白昀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因着平时二人身份差别的原因，君是君，臣是臣，白昀对着博溢珩向来是谨守礼节的，从不曾这般与博溢珩近距离地接触过，能清楚地感受对方的鼻息，眼睫毛从脸上轻轻拂过的酥麻感，闻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青草香味。
白昀往前一凑，凑到了博溢珩的面前，轻轻地深呼吸，贪婪似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最后半是感叹，半是遗憾地说道：
“可惜，你明日便不再了。”
说罢，竟是有些生气地伸出手来掐了掐博溢珩的脸颊：
“你明日便不再了……今夜过后，你就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九王爷了，变回那个万众瞩目，我无法靠近的。。九王爷了……倒真是有几番舍不得。”
此时博溢珩感受到脸颊上有些微痛，才总算是慢慢地从慌神之中回过神来了，低头看向近在眼前的白昀，望着她迷蒙的眼神，嘟着嘴有些不甘心的模样，缓缓地抬起手，替她将额间的碎发捋了到了耳后。
可脸色却是有些阴沉，似山雨欲来，看着面前醉眼惺忪的白昀，沉声问道：
“你……当真乃女儿身？”
白昀一副看着傻子的眼神望着博溢珩：“这不是废话吗？我是不是女儿身，你还不知道？”
博溢珩还未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便感受到手掌心上一阵酥麻的触感从他的手掌心一路直达心脏大脑。
“轰——”
二十余年来未曾近过女色的九王爷，面颊竟是以肉眼可见的迅速红了起来，这回连耳根都没能逃过，艳红得能滴出血来一般。
博溢珩明白自己的手掌心触碰到了什么，似是触电一般，迅速挣脱开了白昀的手，抽离了出来。
“这下没毛病了吧？”
白昀促狭地问道。
可博溢珩却是磕磕巴巴了半天，如同一个愣头青一般，被白昀豪放的举动给吓坏了，一句话哆嗦了半天，才算是说了个明白：
“我我我我……那什么……你你你你……你。。以往可……可是对别的男子……也也也。。也这般？？”
白昀笑了笑，见了博溢珩脸红地能滴血的模样，便觉可爱好笑，存心想逗弄他，便装作明知故问：
“这般是哪般？”
听了白昀的话后，博溢珩的脸却是更红了，面前的白昀只叫他呼不上气来，身子动了动，想将坐在他身上的白昀推开。却不曾想这一手推开，竟是被白昀率先预测到了他的动作，两手攀上他的胳膊，死死缠着便不动了，非但死死抱住了博溢珩的胳膊，竟然还欺身上前，整个脑袋，凑到了博溢珩的面前来。
博溢珩欲挣扎，却不曾想挣扎间，胳膊明显地感受到白昀，顿时不动也不是，动也不是，只僵愣在原地。
白昀欺身上前来，凑到了博溢珩的耳边，戏谑地说道：
“将老娘搂过来的人是你，现在还想把老娘推开？且告诉你，请神容易送神难，九王爷，便让我这泼女子给你上一课如何？”
博溢珩一愣，下意识地想要问，上的什么课。却不曾想，话还没问出口，便被白昀的唇给堵住了。
“嗯……”
“话不要那么多……嘻嘻嘻，春宵苦短……”
而也就是在此时，躲在那树冠之上的暗卫首领显然也是听到了白昀与博溢珩方才的一番对话，一抹惊讶只稍稍在脸上闪过，便很快地消化了这一则信息，难怪他们临出发前，圣上千叮万嘱，多注意一下这位新晋的白大人，说是这位日后的身份，定是不容小觑。
原本他还不甚将圣上的话放在心上，心想着再如何不容小觑，最多也不过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皇室的得力主将罢了，却不曾想圣上竟是话里有话，这白大人，许就是不久后的九王妃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暗卫首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后，低头又看了眼生扑上前，正用 唇狂甩九王爷的白大人，有些汗颜，又忍不住地感慨道：现在的年轻女子都这么生猛吗？还是说只有这白大人与众不同些？
这么想罢，又再朝白昀那厢看了眼后，摇了摇头，轻点脚尖，便从脚下的树枝跃了下去，离得远远地，不再打扰这二人。
博溢珩视线稍稍偏离，看向远处稍稍动了动的树丛后，随即又将视线放回白昀的脸上。
只见他轻轻地将已然有些醉意的白昀推离开，将她乃是女儿身的身份消化完后，心中只剩下欢欣，他喜欢她，本就无关性别，但倘若白昀是女儿身，那么他们未来的路，便少了许多阻碍。
可眼下他还有一件事情，尚待确认。
“白昀。”
“嗯？”
“你可是看清楚了，我是谁？”
“博溢珩啊，讨厌鬼，还能是谁？”
“你现在可还清醒？”
白昀摇了摇头，只觉脸颊有些火辣辣，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博溢珩见她这副模样，伸手去抓起石桌上的那壶酒，轻轻摇了摇，感受到里头的重量，好家伙，这么一大壶的酒，白昀竟是已然喝了一大半，此时定是醉意十足的。
博溢珩喜欢白昀之重，已然到了小心翼翼的程度。
以至于就连眼前的白昀方才的那番表白，他也生怕只是她一时醉意，信口开河说的胡话，故而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确认。
见桌上的酒白昀竟是喝了一大半，再结合她此时这般奔放的举动，便猜测她当是喝醉了酒。
有句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
可博溢珩更多的，却是怕这白昀酒品不好，是个酒后乱xing的疯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将白昀整个人打横抱起。
“你要做什么？”
博溢珩却是没有任何回答，只抱着白昀来到了池塘边，蹲下了身，捧了一捧池水，将它泼到了白昀的脸上。
冬末春初的夜里，气温仍旧有些寒凉，池水定然不例外，白昀乍一下被这冷不丁的池水一泼，头脑也瞬间清醒了不少，猛地从博溢珩的怀里钻了出来。
“你做什么用水泼我？！”
博溢珩蹲在池水边，背着月光，望向白昀：
“现在可是清醒了？”
白昀用袖子擦着脸，莫说是清醒了，现下可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好端端的氛围，好端端的兴致，全然被这一捧冰冷的池水给搅黄了。
白昀没好气地说道：
“清醒个头！你自己清醒去吧！”
说罢，竟是抬起脚来，就要朝蹲在池水边的博溢珩踹去。
这若放在平日里，那给白昀一百个胆子那她也是不敢的，今日之所以敢这样，一来是她喝醉酒了，这是一个极其完美的借口，二来，对面这蹲着的人拽拽地望着她，面无表情地问她“清醒没”的模样着实太欠踹了，三来，一道幻影而已，踹就踹了，反正也不会出事。
博溢珩瞧见白昀恼羞成怒，竟是二话不说就朝他动起脚来，这与近日里来对他越发拘谨守礼的白昀，有极大的差别。
博溢珩见白昀朝他抬腿就踹，没有生气，竟是忍不住地轻声笑了出来，毫不费力地只上身避开了白昀踹来的那一脚，另外伸出手来，将她的小腿抓住。
白昀一只腿被博溢珩控制住，更是恼火，奋力要将博溢珩手中的小腿抽回来，却是发现博溢珩力气极大，将她钳制得死死的。
“你给我松开！”
博溢珩扬起下巴，挑衅道：“松开如何，不松开，你又能拿我如何？”
白昀抡起小拳头，朝博溢珩扬了扬：
“你不松开，我打你哦！”
博溢珩瞧见白昀这般孩子气幼稚的模样，终究是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白昀何时见过博溢珩这般开心地笑脸？虽说因着不好意思，没好直接盯着他的脸看，可这博溢珩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却是该死地挠人心。
白昀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想摆脱这博溢珩：
“笑……笑什么笑！你把嘴给老子闭上！”
博溢珩听话，果然乖乖地把嘴闭上，不再笑出声来，可嘴角边那抹愉快的幅度还是暴露出他此时极佳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