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轩这厢,越来越多的兵卒涌入,开始大规模地四处挖掘,一直忙活到晌午时分,竟又在其他的几个园子里挖出数百具尸体,兵卒们这才将翠竹轩的前院挖完,就已经挖出将近两千具尸体,更别说这翠竹轩奇大,还有后院将近两座山头还没进行挖掘。
此时翠竹轩——前院已然被大大小小无数的尸体堆满。经过花楼的老鸨、龟公,乃至是贾府下人、主事的指认,这些个尸体,有一部分乃是来自花楼最下贱的粗使丫头,有的是龟公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奴才,他们当中有些不到十岁,最大不过十三,常年吃不饱穿不暖,一身的暗病,苟延残喘着,这样的奴才价格便宜,拿去“人狙”上充当猎物,跑不快,又能刺激那些富家哥儿们的兽 yu最好不过。
还有的就是一些花楼里不听话的姐儿,被龟公们打个半死,关进柴房里闷了一宿,但都是性子烈的脾气,屡教不改,最后没得法子,被老鸨扔来了贾家别院,入了这人间地狱。
然而上述所说,终究不过是这两千多具尸体中的少数,试想想,这花楼里每天都是要招待客人的地方,人来人往,没了一个两个人,倒还正常,天天这么失踪十几二十人,长此以往数百人,哪里消得住旁人猜测?于是贾凯手底下的人便想出了个空手套白狼的法子,派人前往这灵桁四周遭了天灾横祸的地方,对孤苦无所依的孤儿寡母、食不果腹对生活绝望的百姓许以一瓦遮雨,一碗米饱腹,一件暖衣的承诺,将无数在生活底层垂死挣扎的人们骗来了翠竹轩内,立刻圈禁起来,骨肉分离,爱人、亲人、朋友,一夜之间,惨死在自己面前,从此天人永隔。
他们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害怕,到痛苦,到绝望,到最后的麻木,一夜过后,天亮,在满山遍野的尸体上爬起来,逃也逃不掉,麻木地任由周遭无情冷血的同类嘲笑着,唾弃着,重新扔进铁笼之中,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在这里苟延残喘着,期待新的一天,自己能干脆地死去,或者逃出生天,反正无论怎样都好吧,总好过在这里日复一日,不知是在人间还是地狱,长此以往,人性都被磨灭得不复存在。
可是这些人既没能逃出去与亲人团聚,也没等到真相大白被解救的一天,便惨死在了那些富家子弟的手中,死后没有草席裹尸,没有墓碑,就这么被一个接一个地扔进土坑之中,黄土掩身,从此在这世上销声匿迹,仿佛不曾存在。
随着士兵的转移,人们渐渐跟随着这些士兵的步伐,来到了翠竹轩的后山。白昀等人站在山头上,俯视山下,经过士卒们的查探,竟是在后山的半山坡上发现五处比之以往规模更大的新土痕迹。
众人见此,脸色凛然。
此时已将至傍晚,天空之中,竟是渐渐下起小雨来,加之晚来寒凉,雨水下到半空,变成了细小的冰粒落在了众人的肩头上。
白昀双眸神色凝重地望着半山上正在掘土开挖的众多兵将,脸色是一片寒凉。
她从半夜开始就随博溢珩等人一同来到了翠竹轩,从那时开始到现在不曾进过一滴油盐,加之先前拉弓射穿贾凯的脚背,动作太大,将肩胛骨处的伤口撕裂开,如今强撑了太久的时间。
莫说是博溢珩,就连黄慕德,都隐隐担心她的身体状况,难以承受这般强度的搜寻,但相处这么些日子,黄慕德也算是摸清楚了白昀的脾性,知晓她不是个听劝的人,便也不开口,只朝身边的师爷吩咐,去将肖潇请来,记得避开前院的尸场,从侧门进来。
师爷领了吩咐下去,没过多久,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周遭的士卒们吆喝了几声,燃起了火把将四周照亮。
而就在此时,离白昀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传来一阵蟋漱声。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点声响。博溢珩朝草丛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过不一会儿,草丛处又传来一阵淅漱声,一旁的林枕宵也朝那儿瞥了眼,嘴角边勾起一抹趣味的笑。
小十从地上捡起个小石头,朝草丛那边扔了过去。
顿时传来一孩童的惊呼声:“呀!~”
黄慕德惊讶地转过头,哪里来的孩童?连忙命人要去草丛处察看一番。却被博溢珩拦下了,只见博溢珩朝那儿喊道: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过去把你揪出来?”
过了不一会儿,只见那片草丛动静渐大,不一会儿,就瞧见两个一大一小的女娃娃手牵着手走了出来。正是先前对应白昀手中号码的那对女奴隶。
白昀见此,挑眉:“怎么是你们?”
身量稍高些的那名少女,望向白昀,不予理会,只牵着一旁的女娃娃慢悠悠地从草丛里绕出来,走到了火把之下。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楚这两姐妹的模样:
只见身材高挑些的姐姐,五官平平,组合在一起虽说也有几分清秀,但因着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折磨,整个人面黄肌瘦,且因着神情太过冷冽,倒是透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是木然倒像是个行尸走肉般,冷冰冰,被抽走了灵魂。
而那个妹妹相比姐姐,状况倒是好得多,脸上虽说不上是粉嘟嘟,但也比姐姐的面黄肌瘦好得太多,双目满是灵气,面颊有些儿肉,小身板也算健康,如今正怯生生地躲在姐姐的身后,悄咪咪地打量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