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山半崖之上,五道身影傲然而立,霞光漫天。
“往后你们行事,唯有两条戒律,附一。”
第一:少言,慎行,忌贪慕,戒嗔怒
第二:出手绝不留情,切勿滥杀无辜
附一,背叛者,共诛之。
道至最后一条,仇风停顿了许久,方才缓慢开口。再用平日很少露出的那般深邃眼神将四人凝视一遍,别的话,一句也再未多言。
“师父,何为背叛?”未绝将戒律暗念一遍,蹙眉不解道。
非乱在一旁附议:“可是指背信弃义?”
“江湖之大,哪里又还容得下信义二字,”仇风收起脸上流露的悲情神色,摆出低沉语调,咬牙切声而语:“记住,你们将要步入的,是一个淡漠、冰冷、残忍到极致的世界。”
“方才的话,就不该多问,谨记。”
“是!”
“从今日起,你们便正式结成杀手组织,名为,封冥判。”
宣告此名时,仇风神色有些许动容,抬眼,那束寄托了数十年思念与苦楚的目光翻越丛山,穿过相隔万里的时空,望向当年那个夜晚,第一次道出“风云双煞”时的秋水湖畔。
一切似乎交相重叠,情景闪现。
他相信,“封冥判”这三个字,定会将这浑浊江湖,搅得个天翻地覆。
不为正,不为邪,也无关善恶。
一如无厌所想,仗剑,就当作是,为了心中所相信的一切。
江湖第一杀手“风云双煞”销声灭迹的十余年后,武林中杀手一行群雄四起,争夺第一称号。混乱之间,涌出一个无人知晓的神秘组织,是为封冥判,门下仅有四名隐于断念山深处一丛苍竹中的少年。
提及断念山,武林人士纷纷记起多年前改姓易居,没了踪影的厉风,便有人猜测,是他要重出江湖。可当年南霄派新任掌门,段立霄之子段衡原也曾宣告,已报得杀父之仇,这其中,到底真假何辨?
此时已无人记得暗云这个名字,而飞陵谷惨遭灭门一案,也成了悬疑之谜。
等着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去解开。
于是乎,封冥判正式出山,杀人前先下一纸戒生令,三日为期,无论逃往海角天涯,所戒之人也必死无疑。
真正的第一战,厌、灭、乱、绝四人要面对的,就是叱咤杀手界多年的峪南孤鸿,乌示梵。
暗夜之下,一轮弯月斜映在半空,云雾隙间,道道银光闪过,平添几分萧索和寒意。
“那张叫个什么戒生令的废纸,便是你等下的?”
恭都城外的一片荒地间,乌示梵一副佝身偻背的老翁模样,裹一件深灰粗麻长袍,庞眉衰面,体象羸弱,出声却浑厚如雷。
见几丈之外的黑衣四位少年垂首并步而立,默不作声,他露出一副鄙夷神色,冷笑道:“哼,四个乳臭未干的小贼,不知天高地厚!”
“峪南孤鸿乌示梵,是你?”无厌缓缓抬头,低声发问,目光只扫过一眼,便移向远处。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倒是你四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我从不杀无名之辈。”
“封冥判,厌灭乱绝。”
“这个名号我曾听过,可真如传闻所言,是与那易名的厉风有关?”
不灭上前半步,扬头暗笑回道:“是又如何?”
“说起来,当年我与风云双煞有过交手,那次不慎落败逃过一劫,颜面尽失,一直苦于无处雪耻,如今你们却自投罗网……”
“一句话,就是手下败将?”
非乱刚扭头责备状瞥了不灭一眼,不远处的乌示梵便愤然动怒,操起手中那杖火狞定禅镗,跺地飞身上前,朝几人横劈而来。
“找死!”
几人脚尖轻划,连忙闪身避向一旁,无厌后退几步,正欲抽出弃影剑,右侧的未绝却已拔出了腰间的两把绝痕白刃,凌空交叉一挥,反持刀柄迎上前去:“让我来吧,你们不用出手。”
“好大的口气,你的首级,我取定了!”乌示梵面露凶相,仍旧是驼背躬身,两只嶙峋手臂握住镗柄,旋转一周直刺而出,却也带出了雷霆之力,沙尘滚滚而来。
未绝使出双刃凭空接住镗尖,奋力主动一击又被挡下,竟震得虎口发麻,好生吃力。他心想,这峪南孤鸿真如师父所言那般,难以对付,不可小觑。
两人使出浑身解数,斗得不分高低,几十个回合下来,乌示梵竟体冒虚汗,有些占了下风。
他后撤数步,攥紧手中噬血无数的火狞定禅镗,不免暗叹,这名手持两柄弯刃的少年身手了得,一招一式尽透杀机,还真有些本事。
不过,闯荡江湖数十年,他独步峪南的孤鸿名号,也并非浪得虚名。
火狞定禅镗直斩斜劈,绝痕白刃横挥竖划,风乱草飞之间,两道身影难分胜负。
“打这么久,我都困了,”见两人斗得眼花缭乱,一旁的不灭揉揉眼眶,作势打了个呵欠:“未绝,别再和他纠缠了,速战速决。”
未绝闻声回头一望,两道刀迹之间露出了破绽,乌示梵趁机而起,阴笑着刺向他的胸腹之处。
就在镗尖即将抵至未绝身前时,只听铛地一声,一枚暗镖将火狞定禅镗打偏向一旁。他乍然一惊,快速扫过挥出袖口的非乱一眼,忙后翻躲闪。
无厌原本就有些担忧,方才那一幕,更是惊险万分。
几人见状,纷纷执起武器正要出手,却见未绝挡下一击后,屈膝依地而伏,再弹腿一跃,逼近乌示梵身去。
“一绝无痕!”
刹那之间,未绝使出绝招,双手回旋,绝痕白刃便如同鬼魅一般,在身前挥出一片幻影。
等未绝箭步避向一旁,收手执起绝痕白刃,往前一步,当啷一下,那杖火狞定禅镗哗然坠地。
而乌示梵则满脸疑惑状,只觉浑身剧痛难忍,却使不出一丝力气。还未开口,嘴角便溢出一股浓黑血色。
低头看去,下腹鲜血淋漓,惧然而倒,成了一具生气全无的尸体。
四人被刻意抑制住的恐慌和迷惘包裹着,窒息不已,瞳孔不经意放大,呼吸紊乱。凝视片刻,又向彼此相对而望,才松了喉间悬着的一口气。
气氛冷寂了许久之后,未绝才最先开口。
“方才好险,要不是非乱出手,我就没命了。”
不灭避开未绝略带怨艾的眼神,拨一拨额前的发丝,负手学起了仇风,凛然正色道:“还不是你不专心,往后要多加注意着,谨记。”
“狡辩,这理应怪你,让未绝分了神。”无厌朝他摇摇头,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教:“你可还记得,师父说过,我们要少言慎行。”
“总不说话,该多闷啊!”
非乱也在一旁补充道:“你别忘了身份,我们可是杀手。”
“杀手也得说话,也要吃饭,”话说到一半,提及吃饭二字,不灭眼前一亮,转身望向远处灯火缥缈的恭都城,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四人一同去城里走一遭?”
“不行,一旦被师父知晓,免不了责罚。”
“天知地知,我们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去尝尝城中的美味佳肴岂不悠哉?”
无厌三人摊手不言,耸了耸肩便一齐抬脚走向山林,只给身后进退两难的不灭留下一句话。
“你要去便去,好自为之,我们也不告状,只说你命丧乌示梵之手便是。”
“嚯!还诅咒我……”
见不灭叫喊着追上前去,无厌三人连忙使出叶上飘,驭风消失在夜色深处。
那片荒地中心,一片灰袍罩住尸体,除了空中隐约漂浮的一股血腥气味,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