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有武林中人踏马而过,峪南孤鸿乌示梵丧命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一时沸沸扬扬。
封冥判出山首战,戒生令所列的第一个名号,就是杀手界武功上乘的高手,如此看来,又有几人能与之抗衡。
而比起猜测这个神秘组织背后究竟是何许人也,众人更想知晓的是,谁,会是封冥判的下一个目标?
断念山深处,那座竹屋院前,不灭嘴角叼起一根青草,双手交叉枕于脑后,眯眼躺在一根青翠卧竹之上,满脸悠闲。
而他身前那棵似乎高挺入云的苍竹顶端,无厌踮脚轻踩枝叶而立,纹丝未动。
不灭像是想起了什么,抽出一只手来挡住刺眼日光,朗声道:“对了,无厌,以后再有人问起,你要说我们是,厌、灭、乱、绝四大杀手,千万谨记啊。”
“为何,有什么区别?”
“一听就是,如雷贯耳,教人闻风丧胆。”抵不过明暗交错的眩晕,不灭又眯起眼来,口中依然念念有词:“一定要让四大杀手这个名号,响彻武林……”
无厌听了顿觉无奈,正欲开口,就望见仇风由竹林外飞身而来。他连忙屈起食指,放入口中吹响暗哨,但没承想,嘘声未止,师父就落在了脚下竹林之中。
跃下竹端时,不灭刚坐起身来,被逮个正着。
“师父你回来了,别误会,我正勤奋练功呢。”
仇风暗自发笑,面目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故作肃然道:“不知,你练的什么功?”
“呃,打,打坐……”
“无厌,未绝与非乱何在?”仇风摇头不语,转向一旁神色有些慌张的无厌问道。
“他们,去别处练功了,片刻就能回来。”
仇风一听,断定那二人必是偷懒去了,他也不揭穿,转身负手,缓步走向木屋:“你们随我来罢。”
无厌抚胸轻叹,抬脚追上前去,一脸傲然地告状:“对了,师父,不灭总学你说话。”
“胡说!你这是诬陷……”
竹屋内,仇风挺身端坐于木桌前,见未绝和非乱匆忙间闯进门来,垂下头一脸悔疚,便禁不住失笑:“不必如此,你们在这竹林之中尽管随意,只是出山入了武林,才要万事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把柄,万劫不复……”
每当这个时候,不灭总会插一番话:“师父你大可安心,即便江湖当真如此险恶,我们也有武功防身。”
“言下之意便是,你自认武艺十分高强?”
“还是师父教导有方。”
仇风噤声无语,转而收起眼角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张列了新字的戒生令,向四人示意:“言归正传,这,便是下一个所戒之人。”
未绝接过纸令,念出了那个名号:“三月鹤彩姑?”
这时,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无厌似乎欲言又止,眼珠打转一圈,最终还是试探般开口问道:“师父,冒昧一问,我们杀这些人,究竟……”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仇风挥袖打断话音,避而不答,将目光移至非乱身上:“这一次,只消你出手,便已足够。”
“是!”
“不过,以防万一,依旧是你们四人一同前往……”
当夜戌时,仇风再一次出山归来,武林中便传起了一道骇人消息,就在今日,封冥判已向专研暗器的三月鹤彩姑下了戒生令。
据传闻,彩姑已习得暗器精髓,曾凭空挥出一掌,同时令十余人马瞬间命断气绝。三页飞花针在手,穿尘乱影,静寂无声,杀人无形。
四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就算真会些拳脚功夫,又怎能与之相敌?
三日后,浣江河畔。
无厌四人依旧着一身墨黑衣衫,长发垂目,面色冷峻。眼前的霜江水面飘有一只方楼舲舟,船中之人,便是他们极力所寻的三月鹤。
非乱一跃而起,脚点水波,朝着楼船飞身流行,如履平地。
正欲执起长恨镖,水中静舟倏然调转船头,不见桨动,船身却急速穿向对岸。非乱顿觉蹊跷,刚定身飘立水面,就察觉一股寒气迎面刺来,且船后随之飞起三名彩衣女子,手持利刃。
他顺势一个躬身后仰,躲过直冲要害的那几点尖细冰凌,一一掷出三枚长恨镖,却都被挥刃挡下。
“非乱,我们来助你!”立于岸边的无厌几人见状,忙起身飞往江面,替他截住那三道彩影。
不过几个回合,手中利刃便被打落江底,三名女子均倒向岸口,转眼便没了踪影。
非乱不再近船,接连射出几枚长恨镖,未至半程,就见周中飞出一片冰寒银针,交织旋转,如花之瓣,将他的暗镖尽数击碎后,仍带着阵阵寒气席卷而来。
他剧张瞳孔,脚踏涟漪,避往岸处,那片寒气径直落于江面,击起水花四溅。
“原来这就是飞花针,果然厉害。”
非乱手心满是汗渍,正欲再次掷出长恨镖,那舶船身晃荡一下,就见一名彩妆花发的半老徐娘立于舟顶。
先是笑面吟吟,转瞬却又面露邪气,声色惧厉,一词一句满含不屑。
“所谓封冥判,我看也不过就是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还扬言三日之内取我性命,好大的口气!”
无厌握紧方才只抽出半鞘的弃影剑剑柄,与不灭、未绝相视点头后,对非乱说道:“我们四人联手,不在话下。”
“不,师父有言,仅需我一人,足矣。”
话毕,非乱凌空一跃,左右两袖连续射出长恨镖,不留余地。然而,即便他竭尽全力,也还是被三月鹤轻易防下。
浣江两岸,长恨镖与飞花针来去密集,一黑一白两片残影,搅得江潮翻涌,迸裂不休。
一直处于劣势的非乱渐渐不敌,手下慢了半分,险些被一束飞花针刺中左肩,躲闪时不觉一个趔趄,更是差点跌落江中。
咬牙定住身形后,非乱豁出去一般,竟迎着寒气踏水而去,直奔那只舲舟。
临近船身几丈远处,一根针锋从非乱耳边穿过,划破了右面侧脸,带起一丝暗红,而他也终于得以看清三月鹤的出针手法。
“原来,她是用指缝而擒,掌间为底。”
非乱恍然一悟,学着彩姑的独门手法,三镖齐发,左右交叠。
挡落迎面袭来的一片飞花针后,他趁势而起,双手掌心相接,运转内力,将袖中六柄长恨镖合而为一,高声宣判。
“受死吧,百里废!”
随着喊声涌出的,还有他掌间那支附上了绝招的长恨镖,出手飞速回旋,带起一道浩然江波,簌地一声,刺中面色惊悸的三月鹤彩姑。
那副不再动弹的躯体沉入江内,又缓缓浮上水面后,紧攥住最后一只长恨镖的非乱胸口上下起伏着,竟有些眼眶泛红。
无厌几人飞身而来,确认过他脸侧伤势无恙,转身正欲离去之时,那只空船突然一阵异响,窗门暗开,一个目光毒辣的女童竟阴邪发笑,挥手朝四人射出一根银针。
非乱未露出一丝慌措,眉目半凝,抬手一指,长恨镖穿透针尖,刺入女童衣衫,转眼便没了生息。
水面泛起一阵涟漪,那楼船轻微一颤,竟渐渐往江底沉去了。
而非乱依旧波澜不惊,踏水踮栏,飞身上岸。
这才发觉,浣江河畔的楼台之上,远处林间,有不少持剑负刀的武林人士正翘首观望。见他四处环顾,便纷纷移走目光,装作视若无睹。
等四人都飞身远去,才沸腾不止。
“三月鹤绝门飞花针,竟斗不过他的暗器!”
“杀彩姑仅凭一人之力,其余三人还未出手呢……”
断念山前,几人行至那处半崖之上,放慢了步伐。无厌见一路沉默不语的非乱似乎有些异样,便上前轻声而语:“非乱,你可是觉得,不该杀那女童?”
“当年火海中的小阮,也不该死。”
说完,非乱执拗地大步走入密林,无厌回头望了断崖一眼,暗自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