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恭都城闾阎扑地,笙歌鼎沸。
而城西一处暗巷之间,厌灭乱绝四人潜身而行,宛如与黑暗共生的幽冥。
“不灭,这次你不可再生是非,师父交代过了,要我们万分小心。”未绝与非乱左右探看之际,无厌放心不下,神色中有些忧虑。
不灭不以为然,言语间透着期许:“那催命迷笛究竟是何方神圣,真想快些会上一会。”
无厌扶额作无奈状,与未绝二人相视点头,纷纷走壁翻墙而起,落于屋檐之顶,脚步轻盈。
就在四人点瓦跃过半道屋脊时,察觉到对面一座楼阁灯火俱灭,气氛诡异。
仔细看去,一名体形修长的潇潇男子衣衫飘逸,神采非凡,面朝落晖,长身玉立于四坡檐顶的一个翼角之巅,负手而背,掌间雅执一竖七孔青笛。
“莫非,他就是催命迷笛?”无厌横眉紧蹙,警惕地拦下不灭向前挪去的脚步。
两面绝痕白刃已架在身前,长恨镖也对准了那道身影。
“一试便知。”
不灭屈指摆出手势,正欲念出禁幽术密语,就听得那人轻启唇齿,声线柔润:“我已在此恭候各位多时。”
缓缓转过身来,神明爽俊,气宇轩昂。
见四人闭口不语,催命迷笛从袖中取出一页浆纸,摊于掌间,轻声慢语:“我专程前来归还这份戒生令,也是想借此机会,向封冥判讨教一二。”
“奉陪到底。”
不灭已按捺不住,周身随即窜出阵阵烟尘,运转内力,凝气一震,便聚起一道暗波涌向前去。
这时,催命迷笛岿然不移,抬手将那戒生令抛向半空,随即顺势旋起笛孔附于口边,喉间微颤,一道悠扬笛声飘然而游,婉转缥缈。
本是绝妙乐声,随着笛音越发紧密急切,听来却透出无尽锐意,好似万箭齐发,摧枯拉朽。
那阵寒光扫过红霞,竟瞬间将缓缓垂落的戒生令粉碎,直指无厌几人而去,杀气凌冽。一浓一淡两道波光相向而对,碰撞冲起一团浩气,风涌色变。
无厌抽出弃影剑飞升而击,奈何却无法近身一步,就连非乱的长恨镖也穿不透那道笛声。
“你们别再枉费力气,我能对付他!” 不灭挥袖挡在三人面前,昂首朝催命迷笛蔑然一笑,目光如炬:“今日,我要让世人清楚,封冥判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凭你?”
说话间,禁幽术再次汹涌一袭,又被那道无尽凄厉的笛声攻破。
不灭见他极其难缠,索性引力解咒,默念口诀,直接使出绝招:“夺魂祭!”
极力往前一推,掌心的热流化作一团狂暴波澜,呼啸不绝。
谁料,催命迷笛依旧是那镇定自若的模样,不躲不闪,反而邪魅一笑,迎面调转笛口,两手交叉扶住笛身,八指飞速弹动。
“荡黄昏!”
一字一顿,随着话音散去,一阵魔幻笛声乍然而起,将四周风尘搅动撕裂,铺天盖地。
原本以为胜负已定的不灭万分惊诧,不仅绝技被轻易截下,还一个抵挡不及,被蚀骨笛声击中胸口,连退数步。
他慌乱躲避,脚下一滑,若不是无厌扶住后肩,恐怕就跌落檐端了。
“别再逞能了,你敌不过他的!”
魔音依旧横扫而来,无厌转身护在不灭身前,挥出弃影剑凌空抵挡,纵是使出了全力,却也被震得手臂发麻,剑身颤动不止。
“快走!”
“闪开,我可以!”不灭站定脚步,迅速绕至无厌身侧,再次使出夺魂祭,用尽了十成功力,也才只是和催命迷笛相持不下。
此时,无厌灵机一变,运起内力,双掌抵在不灭后肩,果真令夺魂祭的冲击力度增长不少。未绝见状,也上前传出一份内力,瞬间将荡黄昏的杀伤力压制下去。
“非乱,快用长恨镖。”无厌见催命迷笛的气息有些紊乱,便让非乱朝着他右侧连发数枚长恨镖。
几道暗影倏然而指,眼看就要射向右臂,催命迷笛倾身一闪,扭笛挡下长恨镖。
“就是此刻。”
不灭一声怒吼,拼尽全力猛然一击,成片磅礴之力震撼而去,声势浩荡。
如仇风扫落叶般,揭落楼阁檐顶的瓦层,烟尘四起。催命迷笛避之不及,无力抵御,整个身子被推翻砸倒地面,覆没在瓦砾碎片之中,血渍斑斑。
连同那支出神入化的七孔青笛,也断作了几节,四分五裂。
而飞下檐顶后,不灭脚下一软,屈膝半跪,只觉胸内无比发闷,喉间涌上一股腥气,竟噗地一下喷出半口殷红。
“不灭,你受伤了!”
“没事,我,终于将他摆平了……”不灭抹掉嘴角的血迹,强撑着站直而立,眉眼之间又浮起往日那种傲然之色。
“哪里,这分明是我们四人一同的功劳。”
“那也是我出力最多……”
话音刚落,才察觉到楼阁四周已被人流团团包围,议论声纷纭不休。
四人环视一圈,藏剑收刀正欲挥衣而起,却听得一道十分粗犷的挑衅声来势汹汹:“且慢,你们四对一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敢与爷单独一战?”
回头望去,挤入人群中心的,是一个虎背熊腰、手执一杆玄铁长枪的彪形大汉。
见几人面无神色,闭口不语,他挺胸豹头一震,环眼斜瞥,满脸鄙夷:“什么封冥判,依我看来,不过就是几个会些三脚猫功夫,只敢暗中偷袭的毛贼!”
不灭一听,顿时遏抑不住心头窜出的怒火,面色阴郁,正要操起手势引咒施术,却被一旁的无厌一把挡下。
“不如,择日再行请教。”无厌深知不好与 其纠缠,便低声黯然一语,与三人一同飞步疾奔,穿檐而跃。
“就这点胆量,还敢出来做杀手?也不怕人笑话!”
此言一出,不灭瞳孔剧张,嘴角半扬一丝戾气,返身绕过无厌,凌空挥出一招使了五成内力的禁幽术:“地狱无门,你偏要行……”
一团暗浑光波扫过,只听轰地一声,那名大汉就被摧倒在地,滑行数丈,撞上一面石墙,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纷纷后退窜逃。
“不灭,住手,”见他唇齿微启,还欲出手,无厌连忙皱眉制止:“快走,不可久留。”
“休走,我燕流十一怪,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厌灭乱绝四人化作几道黑影,瞬间消失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之间。而墙角那名大汉挣扎起身后,暴怒不已,嘶吼着将手中的单钩独霸枪丢向半空,落下时,正好打中那座掀了顶的楼阁,轰然倒塌。
“什么,他是燕流十一怪之一……”
一众武林人士一听见这个名号,纷纷惊愕不已,在低议声中作鸟兽散。
斗除峪南孤鸿乌示梵、射杀三月鹤彩姑,又灭掉催命迷笛,封冥判这一杀手组织已迅速崛起,名盛江湖,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听闻四名年少杀手,连催命迷笛无人能挡的荡黄昏也能击破,无数高人妙士、名流侠客,甚至各大门派都在明里暗下,关注着封冥判的一举一动。
而且,近日竟有几名武林人士藏踪蹑迹,趁夜潜入断念山,越过那壁断崖,闯进了竹林中去。
但一去,便再没了踪影。
“燕流十一怪?为何会招惹到这伙人物?”竹屋内,仇风负手来回踱步,目光隐在烛火之间,心底似乎在默默盘算着什么。
不灭见他面露担忧,以为自己此番定是酿下了大祸,忙屈膝伏地:“师父,是我擅自出手,甘愿受罚。”
无厌几人也垂首讨说,面色凝重:“师父,是那名壮汉言语寻衅在先,不灭才……”
“无碍,既然如此,”仇风拂袖阻断话音,淡然一笑:“下一张戒生令,目标便是燕流十一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