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瑶看着自家大哥的这副样子叹了口气,今夜七夕他们兄妹三人只是出来游玩一番,却不想在猜灯谜的时候从人群中突然听到了陛下的声音,大哥当时就怔怔地立在那儿了。及至他们认出陛下竟和燕公子一起易装出来游玩,那两人之间毫不掩饰的互动让人一眼就知道他二人互通情意,且情深意重。之后他们跟着那二人来这天衢大街看烟火,竟撞见了眼前的这一幕。这事她看着都揪心,就更恁论当事人和她大哥了——
叶云染心里面百感交集,他亲眼看着她回头望了一眼皇宫之后慢慢松开了手停在原地,紧接着他二人就被冲散开。那一刻他很有上前去的冲动,可走在她前面的少年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变化,在二人被冲散的那一刻就迅速地回到了她的身后,抱紧了她。
燕倾的确遮住了熙澜大半,可叶云染他们看到的正好是他没遮住的,在有心人眼里,她那双被泪水浸润了的眼睛在灯火下流光溢彩,即使是这世上最美的琥珀也不能匹敌。
叶云染只这一会儿的时间就想了许多,等他回过神来时燕倾和熙澜已经走远了。
二人仍是向那河边走去,这一回无论熙澜怎样,燕倾都不再让她的手能有半分动弹了,他直接和她十指相扣,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
“阿兰,和我说说你原来所处的那个世界吧。”燕倾似乎想了许久,这才对她提出要求。
“这个……从何说起?”熙澜也很想和其他人聊聊自己的故乡,但真正能聊这些的其实只有一个燕倾。
“就从你的出生开始说罢。”燕倾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他莞尔笑了。
“哦。”熙澜点点头,脑子里想到什么就开始说什么,“我的故乡是个高度繁荣的大国,从制度到社会等方方面面都比这里先进很多,换言之,我如同从千年之后到了这千年前。”
“不是要说你的出生吗,怎么说这些?”燕倾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即使这样,熙澜的话也让他惊讶不已。
熙澜看了他一眼,继续认认真真说道:“我出生在一个寻常平民家里。我们那里的宗族观念不像这儿这么根深蒂固,平时也并非一个家族住在一起,而是我们一家四口——”她的目光有一瞬的黯淡,“在那里我们几乎人人都上得了学,无论男女。而且,”不顾身边燕倾的惊讶,她的语气只是平淡里含着怀念,“虽说女子几千年来都一直处于被压迫的状态,但在那里,世风比这里要对女子宽容得多。”
“我们那里的律法要求是一夫一妻,男人不得三妻四妾,女人不必三从四德。怎么样,”她目光隐隐有些挑衅,“这世道是不是差了许多?”
燕倾从未想过竟然存在这样的世道,那个地方与这里相比的确大不同。至于她的挑衅——他低首看了她一眼,眉目含笑如玉:“这里世道虽如此,我却并不轻易随大流。若我此生有幸遇到想结伴一生之人,”他的眸光倏忽温柔,“即便世道如此又何妨?若我日后真能成就功业,我亦不改初心。”
熙澜闭守的心门已经有了松动,自己几乎要溺毙在他温柔的眸光中。可是……她狠了狠心扯回自己的理智,“你不一样。人坚守初心本就不易,更何况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联姻对于权力来说太重要了。多少男人的感情败给了他们自己的野心,你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她刚说完这一句就感到手指一疼,却是燕倾突然攥紧了手。她有些忐忑地看向他,他的目光正牢牢地锁着她,脑海里正想着所谓的野心究竟是什么。
他从来都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为之努力的人,也早就明白了自己的野心,但他现在却再次去思考这个早就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因为她。
他从来都是那般笃定的人,笃定自己不甘屈于人下便天生只能在乱世为王;他从来都是冷静耐心地走每一步棋,从未被任何事冲昏头脑,即使是救母亲出深宫也能保持绝对理智,不曾乱过阵脚;可是,只有在遇到她之后,他心里充满了那么多不确定,即使外表装得很好也没办法欺骗自己早就在她那里丢失了冷静。野心?只要在乱世中酣畅淋漓地斗过一场,得不到那个位置也可以,帝业只在争取,他有本事放得下也有本事全身而退;可她呢?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留不留得住她,留得住实属幸运,要是留不住——他也能甘心放开么?
绝不甘心!他留不住也要留!他从未如此决绝地想要过什么,只有她,只有她,她就是他最大的野心!
“阿兰……”他终于开口,熙澜却怕了他的眼神,急慌慌地要把这一页揭过,“不说什么男女了,说说国家。如今这里是乱世,天下纷争四起,而我们那里则是一个数倍强盛于这里任何一国的国家,其疆域之辽阔,国家之强盛,政局之统一,造就了这大国的太平。我说过,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里分裂过也统一过,这里同样如此。即使当初民族不同,经历数百年也会融合,这些狭隘偏执的民族国别之见根本抵不过天下的大一统。说起来,我们那里首次完成大一统还是在秦朝,巍巍大秦帝国,何其壮哉——”
“阿兰……”燕倾开口唤她却没再说下去,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现在如此想带给他新的思想观念和视野,那是那个世界赋予她的东西,她的目光和她的格局,她骨子里的血性和自尊,都是那个世界给她打下的烙印。
“云归……”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与这世上女子太过不同,甚至有些惊世骇俗啊?”熙澜斟酌着说出了盘旋在心里许久的顾虑。
“你在我心里本就与旁的不同,至于这所谓惊世骇俗,我倒很喜欢。”这算是她可以承受的直白了罢,他想。
“我说过,我们那个地方世道不比这里,那边女子的面貌也不同于这世上女子……若说我在你心里不同,怕是换个人来也一样吧?”
“世道不同的确会将人也变得不同,可人与人再如何相似也有独属自己的一面,难道阿兰真的觉得换个人来也一样么?”燕倾紧紧地盯住她不放,若不是怕她再逃避他根本不介意告诉她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