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澜的心忽然安稳下来。
用完了一顿饭,熙澜要走的时候燕倾叫住了她。他把早就放在小几上的长木匣还是递给了她,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个送给你,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熙澜小心认真地接过,“我知道了。”说罢,她不敢再抬眸,就那么垂着眼帘离开了。
一路看似平静地回到重华宫,熙澜前脚刚跨进门槛,于孟连一双眼睛已经跟了过来:“陛下的嘴唇怎么了?”
“吃麻婆豆腐不小心咬破的。”她面不改色地回答,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至于她心里的真实情绪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朕累了,都先出去吧。”
于孟连犹豫了一瞬,还是一挥手带着宫人们下去了。熙澜抱着长木匣走到书桌前放下,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它。一卷画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心里闪过一丝讶异,将画卷取了出来,对着日光一点点地展开,渐渐露出了母亲熟悉的肖像。
她抬手捂住了嘴,眼眶瞬间红了。母亲脸上不再是冰冷陌生的神情,而是温柔地看着自己,就像曾经千百遍看她的那样。她看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嘴角却扬起了开心的笑容。
她的一颗心被捂得暖暖的,无一处不熨帖。云归……她默念着他的名字,珍而重之地把画收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恩科终于全部结束,选录的进士熙澜也基本都授予了官职。安顿好这一切,熙澜终于在八月十九向百官发难,将崇州粮草贪污巨案甩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胆子真是肥得很哪,数万石粮草、支撑前线将士的补给你们也敢全部贪下,有这么大胃口也不看看自己吃不吃得下!”熙澜将奏折狠狠摔到御案上,站在下面的人听得浑身一哆嗦,“朝廷如今已是内外交困,你们倒好,你们吃着将士的肉喝着百姓的血,从上到下一层层地贪污!蛀虫,蛀虫啊!”她眼神里充满了憎恶,抬起手来指着他们每一个人:“你们这些人,每一个背后的势力都盘根错节,你们不是在搜刮脂膏就是冷眼旁观,这种事情你们已经司空见惯到习以为常了!”
“你们知不知道,齐国已经从根子上烂了,就是腐烂于这千千万万无形的蛀虫之手!甚至上至于朕下至百姓的每个人都是帮凶。如今齐国这般贫弱动荡,我们还有何面目再自称大齐、有何资格沉浸于昔日的辉煌?啊?大齐倒了,你们还能有好日子过?真是烂掉你们的心肝了!”
玉阶下的几个老臣面皮已经绷不住,便是自诩清流之人也被熙澜骂得羞愧难当。唯有站在首位的贺兰闳面色紧绷一言不发,眼中的暗色愈加深沉。皇帝……又要动手了。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皇帝,自己的计划被这小子一次次地打乱节奏,还断他臂膀毁他力量,逼得他不得不提前出手了。
看着殿上众人神色各异,熙澜盛怒的神情忽的一收,居高临下的冷漠目光却更让人不寒而栗:“有臣如此朕实在寝食难安,既然证据俱全,索性全都处理了罢。该查抄的查抄,该流放的流放——国库,可是空虚很久了。”
声音听着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落地却是千钧。熙澜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这一次也丝毫不例外。鉴于崇州的战事问题还急等着去解决,这查抄流放就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大齐的官僚腐败被她奋力拉开一道口子,一路势不可挡地摧枯拉朽下去。国库日渐可见地回血,不少贪官血溅帝京菜市口的监斩台,更多的人则被源源不断地被流放。
这是继“丙申之狱”后皇帝更大的一轮动作,前次除掉的是地方贪官,这次直指中央,范围更大,影响更深。天下人皆知这两大手笔皆出自皇帝之手,她在民间的威望飞快地积聚,甚至于远在西南的崇州守军也士气大振。
第二轮大清洗接近尾声的时候朝中又经历了一番新的官员调动,朝中空出的官位被之前恩科进士补了一大批,现在又将他们中的不少人酌情升迁至许多关键位置。若非这次清洗给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要迅速升迁并成为燕倾手里的第二主力根本不可能。
天凉秋风瑟,卷起一地肃杀。暴雨摧残梧桐的夜里,熙澜、胡苏、燕倾和江城歌四人安静地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商讨起了接下来最重要的计划。这次让胡苏和江城歌介入是另外两人共同的意思,熙澜和燕倾是庙堂之人,这两位则代表着江湖。凡事无不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江湖不分皇族国界,其背后所牵扯的势力甚至比国家更广。
“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你之前所说有彻底解决战事的办法也可以说出来了。”熙澜看向燕倾,后者对她轻轻点头。一旁的江胡两人默默地看着他们俩,总觉得这二人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默契温情。有赖于这两人都是敛藏心迹的高手,八月十四在舞阳宫捅破窗户纸的事情他们还全然不察,如今瞧着自然诧异。
“时机已到。阿兰,我要你写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燕倾颇为自信地盯着她,后者兴趣上来洗耳恭听却听他说道:“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来了精神,熙澜更是跃跃欲试,“怎么讲?”
“其一,眼下已是深秋,天气只会越发的冷,西祁靠掠夺沦陷城池以战养战已开始行不通,战线补给比起我方更加艰难。”燕倾环视一周继续说道:“其二,西祁深入我方腹地已久,战线拉开过长,占领地区又太过狭窄,无法长期维持这种状态,此时已到强弩之末。”
“其三,打仗向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西祁士气低落而此时陛下威望正高,足以鼓舞我方士气,而国内如今相对安稳能腾出手来解决战事,这便是人和。”燕倾讲完这三点优势,等着倾听他们的想法。
“你想得很好,可我不在,帝京谁来镇守呢?”熙澜想到自己只是剪除了贺兰闳部分的势力,真正的威胁可还没解除。“若要你镇守,你现在还没走到台前,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