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的玉蜀镇是个风景很是秀丽的地方。这里春日来得稍有些迟,眼下看起来倒像是三月初的模样。 黄昏将至,镇子上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里,一个老妇人在草亭里煮茶。院门紧闭,有两个人在门子里守着,另外两个则守在屋门前。因着下雨,屋子里暗得早,褐衣人坐在木桌前守着烛光,看着贺兰闳写完密信把笔搁在了桌子上。
“……真的要这么写吗?”贺兰闳写这封信从头到尾没避着他,里面的内容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信里说了贺兰闳先前在西祁时与皇帝定下的交易,皇帝让贺兰静修暗中助他夺得大齐皇位,待他荣登大宝后给西祁交割让地,乃至于边关贸易也都有退让。贺兰静修作为中间的纽带,日后自然会代皇帝接管这些。
然而,这只是明面上的协议,贺兰静修想要的不是代管,竟是实实在在地拥有!如今贺兰闳败了,贺兰静修就想灭口,他不得已请求皇帝庇护,并承诺亲自站出来作证。
“这些都是污蔑,家主最是求稳,皇上怎么会信你这番说辞?”褐衣人不赞同他就这么送出信去,贺兰闳却瞟了他一眼轻蔑地笑:“你懂什么,皇帝就没有不多疑的,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只要我把这封信送到皇帝案头,你那个家主就再也奈何我们不得。”
“那万一信封被截呢?”褐衣人深觉这是一步险棋,贺兰闳却笑着摆摆手,“我这信中所言也并非全是假的,你们家主确有这个打算,他若截了这封信,定会怀疑我手中是不是真有什么证据。如此,他只能找老夫商量,更不敢轻举妄动。”
贺兰闳说服了褐衣人,当夜,就有人带着这封信出了玉蜀镇往西而去了。贺兰闳露了这一手后,只安心等着或是西祁皇帝或是贺兰静修给他带来庇护,纵有燕云归追杀,他们也必定不敢就这么让他死了。
第二日叶白瑶进宫去了,留下自家毫不知情的弟弟在府里待着。永宁长公主身份特殊,她的册封礼大办起来没一整天完不了事。其他人小心翼翼地缩在正院里头,里外接头的人就成了叶白瑶身边的周婆子。
襄雪坐在榻边给熙澜喂药,如今她已经很能喂进去些了,脉搏虽比寻常人差些脸色却红润,恢复得很稳定。城歌跟胡苏在隔壁间收拾过几日出城要带的东西,胡苏还赶制出了一张易容面具,以备不时之需。
日头渐高,人们在这安静的庭院里各自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只能干等着消磨时间。越是寂静,时间越是难熬。总有人不时抬头望望那扇紧闭的木门,猜测着此刻宫中的情形,盼望叶白瑶能早点回来。
“吱呀——”
胡苏心跳漏了一拍,扭头向门口看去,看到周婆子焦急慌乱的神情心知不好,“这是怎么了?”
“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公主册封礼上有贼人潜进宫中突袭,未曾得手逃窜出宫,向着这里来了!”周婆子也是靖国公府的老人了,若不是此次情形实在危急也不会如此慌乱。
胡苏一颗心沉了下去,不知情的便罢,但凡知情的人,谁不知道这是那个人作戏找的借口?“现在我们还出得去吗?”
周婆子连忙摇头,“那个什么玄龙军已经往这边来了,我听见四边儿都有动静,他们眼看着是要包围府上了!”
“怎么办?要不我们先出去避一避吧,或者府里有密室暗道一类的地方吗?”襄雪起身走了过来,周婆子急得摆手,“我一介奴仆怎知这府里的要紧地方,各位还是赶紧想法子吧。”
胡苏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以咱们的功夫在这府中藏身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该把小澜藏哪儿啊?”
“前辈不是做了易容面具?可以给她戴上啊,”城歌听到重重院墙外的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这里好歹是靖国公府,他还能里里外外一个角都不放过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澜的事在他身上不能以常理揣度,他要是真疯起来你能拦得住?”胡苏在此时不敢托大,“不管怎么样,此刻多一道保险也是好的,小雪,把面具给她戴上!”
“是。”襄雪拿着东西坐回榻边有条不紊地处理,胡苏看看城歌:“你跟我兵分两路,赶紧看看府里有什么藏身之处没有!”
“明白!”
“你进去收拾一下我们住的屋子,”胡苏又对周婆子吩咐,“不要让来人看到最近有人住过的痕迹!”
“奴婢晓得。”周婆子连忙进去收拾,院里的那两个人也不见了踪影。城歌攀上了府中后宅的一座角楼,看着玄龙军绕着府邸墙角下包围过去,这次来这里的竟是烛龙!
他后背生生冒出一层冷汗,是了,这府中但凡有什么密室机关绝逃不过他们法眼,若他们真的从暗道出去也必定会被瓮中捉鳖。可是机关藏不住人,伪装就能将他们骗过去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城歌捏紧了拳头,飞身赶紧在这府中翻找起来。
脚步声短暂一停又接着响起, 玄龙军已经进府了。襄雪一把扶起熙澜将她背在背上用绳子系紧,出了屋门一下跃上房顶,等着胡苏他们找到藏身之处再过来找她。
“每一处都不要放过了!”带队搜查的自然是烛龙统领,府中下人们也被集中带到一处挨个查看问询。胡苏看着整座府里的人都被折腾得动起来,那些人开始从前往后排查,连院中的水井都不放过。这般手段实在太过缜密,便是高手如他也备感压力。
云归这小子越来越可怕了。
城歌和胡苏二人四处翻来找去,在见识过烛龙的手段后,原本看中的藏身之处都不能用。他二人还回到正院中来,襄雪听了他二人所讲情况后蹙眉,“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城歌下定了决心,“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开祠堂。”
“不行!”周婆子听了断然拒绝,“就是小姐在这里也不会答应,二公子也不可能答应,家族宗祠决不允许外人踏足!”
宗祠是叶氏家族的命脉,它重要到周婆子着急起来连尊卑都不顾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又如何能说服了她?城歌还要再说,襄雪却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你做什么?”城歌急声质问,襄雪解下熙澜交给胡苏,弯身又背起了周婆子,抬起一双眼睛看向他:“下人房在哪里?”
城歌不知她要怎样行事,胡苏却立刻抬手一指:“那边!”
“嗯。”襄雪足尖轻点,轻盈无声地离开了这座正院。城歌阻拦不及,胡苏拍拍他肩膀,“把小澜背上,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