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一个不能行动的熙澜在宅院穿梭并不容易,眼看着玄龙军搜查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耗了不少时间才到了祠堂。
祠堂外围有不少家丁把守,里边却安安静静没什么人。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外围眼线,终于赶在玄龙军到这里之前潜了进去。
不多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玄龙军那齐整的脚步声在一堆凌乱仓促的脚步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似乎还夹杂着管家焦急忙慌的恳求:“大人,这里可是靖国公府的宗祠重地,进不得呀!”
“让开!”玄龙军中的一个伍长拨开管家阻拦的手,叶家的正头主子不在这里,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不许进!”叶云琏挣脱出老仆的怀抱冲到祠堂门口张开双臂,“要进祠堂,就带陛下手谕来;若是没有,你们就是不把靖国公府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叶氏家族放在眼里,你们担待得起吗?”
小小少年一双泪眼泛红,他从小被人欺负着过日子,好不容易安生两天就又碰上这种事,再是懵懂稚童也不可能长不大。玄龙军行事本就是要钻空子,这下把事摊到明面上讲可就显得大大的不妥了。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烛龙统领自然还是想着糊弄过去:“小世子,此贼公然在长公主册封礼上行刺,说不得就是那叛党逆贼还在帝京,若不将此贼捉拿归案,我们恐怕都无法交待。”
“可是你们凭什么肯定那贼……”小公子还要再说,却被身后的管家急忙捂住了嘴,若是童言无忌说出什么要命的话可怎么好?
“这位大人,您若是敢肯定那贼人就在祠堂内,不妨真如我家公子所说带了陛下手谕来,我等自然没有再拦着的道理。”一袭暗色团纹织锦裙从墙角露了出来,那人走出两步,露出了周婆子的面容。
“奴婢是府上大小姐的贴身嬷嬷,原是在先夫人身边做事的,姓周。”周婆子走上前敛衽行礼自报家门,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定了那烛龙组的统领,卫琼。
“周嬷嬷!”叶云琏看到她大喜,下意识扑过去钻进了她怀里。卫琼皱眉,没注意到少年的小身子微微一僵。
这下事情可就进了死胡同。且不说叶家于新皇而言是主要功臣,单就以莫须有之名闯世家宗祠根本不可能。他们都知道新皇绝不会写出这样的手谕,他要判断的是叶家是否藏匿了自己要找的人。
“叶家绝不可能开宗祠藏匿重犯,大人,这样的罪名我们可担待不起啊!”周婆子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受她点醒,府中的其余奴仆管家也围着玄龙军跪了一圈。叶云琏懵懵懂懂地左右看了看,膝盖一弯也要跪下,被卫琼连忙拦住。
“……走!”卫琼抬手下令,玄龙军如同退潮般迅速地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其余人松了口气,管家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都散了吧。”
各处的丫鬟婆子还都回到原来的地方做事去,周婆子一路走回下人房,独自进去之后掩上了门。
“你醒了。”周婆子边走边拆卸头上厚重的发髻,拆完发髻又解腰带,她看着炕上被绑成粽子的婆子柔婉一笑,“放心,他们走了。而你要做的,是在你家姑娘回来之前把口风闭紧了。”
婆子“呜呜”地叫个不停,身前这人抬手撕掉了面具,露出襄雪的脸来。她已经换好了身上的衣裳,芊芊玉手开始给周婆子解绑,“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妈妈莫要见怪。”
“你……”周婆子拿掉了塞在口中的布团,却被一只嫩白手指抵住了唇。襄雪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话和气得很:“衣裳我都叠整齐放在你旁边了,换好了就快点出来罢。”
说罢她打开了后窗轻轻跃上,周婆子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
襄雪回到正院的时候,胡苏和城歌果然已经带着熙澜先一步回来了。“小雪……”胡苏眼里隐有泪光,“难为你了。”
襄雪淡淡一笑,轻轻颔首。
“襄雪姑娘……”城歌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豁得出去,口技几能以假乱真,心下很是佩服感激。
“还叫什么姑娘呀,叫我襄雪吧。”襄雪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一关算是过了,可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跟白瑶交待罢。”
另一边,贺兰闳二人已经快马加鞭出了云中郡,距离岭西和即墨越来越近。车轱辘碾过草地,马蹄声哒哒作响,贺兰闳轻阖双目跪坐在马车里,手指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车帘不时被风掀起,褐衣人看他这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稍稍平复了心中的不安。
如今他们身边又多了不少护卫,都是贺兰闳从玉蜀镇里带出来的。褐衣人心头郁郁,如今他竟要反过来依附于贺兰闳,行事还有这些护卫掣肘,他反倒成了被监视的那个了。
他已经筹码尽失,眼下竟如一根浮在水面上的孤木只能随波逐流。如今还没回到西祁还好,等回去了,若两边都容不下他可怎生是好?
这问题已经困扰了他两天,却怎么看都是死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的局面怎就变成了这样?
“咴呦呦——”贺兰闳的护卫勒住了马缰绳,现在他们将出丛林,丞相大人便想出恭。有两个护卫陪着他往树林里去,剩下的还守在马车旁边等他们回来。
“我也还是去一下罢。”褐衣人不想跟这群人待在一块儿,能独自待一会儿也是好的。对面几个护卫互相对视几眼,知道这人武功高强难以奈何,便不言语就当是默认了。
褐衣人松一口气走进了树林的另一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倚着树根坐了下来。离回去的路程大约还有十来日,他必须在此之前做好打算。
忽然有一颗松果掉落在他脚旁,灰褐的色泽跟周围的绿地格格不入,扎眼得很。褐衣人大惊抬头,却见树冠里坐着个自己熟悉的人。
“明思兄?怎么是你?”
来人却是他与贺兰静修传信的上线,此刻终于见到他面色难掩焦急:“你怎么办了件如此糊涂的事,贺兰闳这是要害死你呀!”
褐衣人大惊失色,“此话怎讲?”
“我截下了贺兰闳要传给皇上的密信,那信是你默许传出去的吧?”郑明思无声跃下树冠,“他里面写了什么你可知?”
褐衣人心虚又忐忑,“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就不会默许他把信传出去了!”郑明思恨铁不成钢地对他指指点点,“他那么写是要将家主置于死地,那可是半点余地都不留!既然没有议和的可能,你说家主会对你们做什么?”
“什么叫没留半分余地?你截住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褐衣人几乎遏制不住心里的惊慌和恼怒,“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