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顾西迟
雾里2019-09-17 18:344,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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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殿里

  卿境休向往日一样走进皇宫角落的一间宫殿,这里偏僻又靠近宫墙,除了巡逻的侍卫,便没什么人了。

  游丝殿外显得极其清冷,殿内却是奢华至极,卿境休身后的宫人知趣地停在院中。这里是放置先皇后旧物的地方,皇上每及思念先皇后之时,便会来到这里,第二日要上朝时才会出来。

  自从毒酒一事后,服侍皇上的李公公便被抓了起来,不过最后也未问得什么,只能说个办事不力,打了二十大板就拖到偏厅养伤了。小福子来时,李公公就交代了他一件事:“皇上待在游丝殿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得打扰。”

  殿外极其安静,跟来的宫女都知道规矩,一个个像是被凝在那里的假人,大气都未敢出一口。新来的小福子在这诡秘的死寂里觉着有些害怕了,他悄悄抬了眼睛向殿内看去,里面倒是灯火通明,还时不时传出一阵香,貌似是栀子花的香气。

  再一想这殿的名字,游丝……忧思。

  小福子不觉背后发麻。皇上竟对死去的皇后如此深情。更莫说先皇后的母家姜家还是当年太后党的支柱力量,皇上不仅不恨她,还如此爱她。若是先皇后当年没被叛党杀死,恐怕现在的皇上也不会是如此相思断肠吧。

  殿内

  卿境休嗅到渐渐淡去的香气,一手细心地取下做工精细的金香炉盖,一手把洁白如玉的香丸轻轻放了进去,顿时栀子花香又洋溢起来,清新淡雅。

  抚着精致的香炉,他把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取下来放入香炉炉身上的空缺处,刚嵌入,地上便现出一个密道,也不知通向何处。

  他走了进去,密道门关上,只剩下香气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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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顾家

  院子的小石道旁种着一丛丛低矮的鹅毛竹,绿油油的两道,拥着鹅卵石子路延伸到不远处的院子里,和顾家其他院落的奢侈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小厮跟在男子身后,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之前的身份是不能进老太爷的院子的,只是自己读过些书,又会种这些竹子,这才被主子提了上来。

  “这个季节,可是该换成花儿了?”男子的声音温润谦和,却一下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不不不……”

  知道公子最喜欢的便是矮竹,怀蘅也不能拂了他的兴。可是老太爷身份尊贵,现在光是这些长叶子的摆在这儿,确实是过于素净了。

  “祖父一向不喜花香,也好,便有理由把它们一直种在这儿了。”

  男子嗓音温朗,又带着谦和的笑意,一句话便直入他心中疑惑。他愣了愣,连忙准备跪下去,男子却仿佛知道他的动作,便微微转身,用合上的扇子抵在他手臂弯下:“不必如此,我未生气的。”

  “公,公子何用同小人解释,怀蘅没有质疑公子的意思……”

  “能质疑也是好的。起来吧,在这里等我便好。”又是带着光般的一声,那光是直接照去怀蘅心里的。

  等怀蘅抬头,才发现早就到了老侯爷的院前,而身前的那个人已经走了进去。看着那人的白色背影,怀蘅思绪万千。

  之前怀蘅常听别人说他们公子如何朗俊如何温润,他总是不屑,扯着嘴皮暗讽。自己读书,却因为家贫被卖来做奴;他读书,却是一下成了探花郎,受人仰慕,万人钦佩。

  一个是地上,另一个,则是九重天尖上。

  而此时他才有些明白了,为何别人都会称赞公子。

  他总是只给人留下淡淡一个背影,又或者是个不急不缓的转身。但,光是那人走路时流出的气度,便与他这种人有云泥之别,仿佛在画中行走,在云间漫步;更莫说他的相貌更是潇洒出众,时而明朗,时而又若墨画般温润。

  怪不得。

  怪不得,别人会如此喜欢他家这位公子。

  注视着那人的背影,却见那人突然转头示意他可以去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等,怀蘅连忙摇了摇双手,那人淡淡一笑,又一次示意后,不等他拒绝,便转了身向里面走去。

  怀蘅是真的打心底认同自己家的公子了。

  “他回来了。”顾惟凯问着,却又不像是疑问的语气。

  “是。”

  两人语气平静,像是说这一件寻常小事。

  顾惟凯叹了口气,淡淡开口:“你与他一同考得功名,他中了状元,你却中的探花。如今他回京便当上了五品寺丞有了实权,你却还在翰林院拿个虚职,这一年祖父也没问过你,你可想过当如何?”

  顾西迟温朗一笑:“我与窥臣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彼此的品性。窥臣的能力在我之上,西迟一直都知道。他去北疆就已经艰苦,如今能回京西迟也替他高兴。”

  顾惟凯看了他一眼,停下修剪盆栽的手,放了剪子在石桌上:“你面上是这样不争不抢的……不过,你能这般想也是好的。当年我将他留在顾家书院,为的就是让你们俩相交。他在朝政上越是引人注意,你便能升迁得越安稳。以后我会在朝政上提点他,你只需做好你的事情,可明白?”

  顾西迟躬了身行礼,语气温润:“祖父一片苦心,西迟知道。”

  枪打出头鸟。顾惟凯要扶持顾西迟,自然要先放只鸟出去。

  “窥臣该来了,孙儿便先退下了。”他刚转身,背后的人又开始修剪起了枝叶:“在翰林院修了这么久的书也腻了吧。你幼年时,皇上是赏识你的字的,以后莫要把字写坏了。”

  顾西迟嘴角轻轻一扬,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到院门处,只见站在那儿的怀蘅眼睛下面红红的,先前那些防备和质疑之色早就烟消雾散了,转而,那闪着光的眼中的,已经变成了感激和仰慕。

  顾西迟一笑。

  很好。

  流阙院是安姨娘住的院子,她是安窥臣的姐姐,顾家长子顾锺的妾室。

  安窥臣走进流阙院时,安简冉正拉着三岁孩童的手,将丫鬟手中盘里的鱼食丢进小池子里,正是盛春,鱼儿倒也活泼。

  “长姐。”

  听得熟悉的声音,安简冉扭头看去,那抹白色的身影正立在石桌旁笑着看她。

  微风和煦中,安简冉仔细打量安窥臣。

  他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以前他最喜欢是淡蓝色,从安家落魄后他便常穿白色了。上次看见他穿其他颜色,便是一年前他中状元时披着红袍骑在马上风光无限的样子了。

  而他们已经一年没见过了。

  暖春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安窥臣长眸半敛着,目光温和清澈,面色如水波平静。他站在那儿,微风吹起他的白色衣袍,有一瞬间让人觉得他恍若天上来的谪仙,风度翩翻,遗世独立。

  他是担得起美若冠玉这四个字的。

  安简冉突然想起这几日来了许多找她问起他亲事的夫人。

  “你……怎么能来这儿。。”安简冉很快回过神来问道。

  以前安窥臣虽然在顾家学堂念书,但她毕竟只是妾室,两人要见一面也是难得的。

  安窥臣身后带路的丫鬟连忙应道:“姨娘放心,安少爷好容易才从北疆回来,是得了老太爷的准才过来的。”安窥臣点点头,谢过丫鬟后便让她先回去,丫鬟红着脸说着:“那表少爷有何事再找奴婢便是。”

  安简冉眼神突然一厉,丫鬟见状再也不敢说话,连忙退出了院子。

  “以前我让你娶妻,你总用考取功名去推脱,去年高中,好亲事数不胜数,你却又被派去了北疆。如今都快20了,还未娶妻,这些人自然会越来越多。”

  安简冉说完,又叫人把顾西谨抱了下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她坐到石凳上,看着波光凌凌的池面道:“在观场上的事,你自己有打算,我不懂,倒也不再说了。姐姐能为你操心的,便只有亲事——如今你有了功名又有官位,倒也能娶个好人家的了。”

  安窥臣明白她的意思,却只是微微笑着,并未打断她的话。

  “你初入朝廷观场,在京城里要打点的也多。不过成家立业,成家是摆在前头的,有个贤妻帮你打点内务,你倒也可以轻松些……”

  安简冉说着,却是越说越开心了,不过意识到安窥臣一直没有回应后,安简冉才停下来看着他:“难道你已经有中意的人家了?”

  安窥臣这才淡淡一笑,回应道:“窥臣已经有了打算。”

  安简冉闻言有些惊异:“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你才回京便相看中了?以前怎么不曾听你说过?”

  “是靖远候府的上官姑娘,”安窥臣顿了顿,又笑道:“也是靖嘉侯的妹妹。”

  安简冉皱了眉:“靖嘉侯?他不是被皇上……”她立刻停下来,确认周围无人才又压低声音:“靖嘉侯如今已经死了,靖远候只是空有个侯位,手上没有实权在京中又无依附,对你的前途实在没有帮助,听说皇上还十分疑心靖嘉侯,你怎么去趟这潭浑水?”

  听着安简冉的话,安窥臣又想起那日躺在床的人。

  他最初还在想,上官棋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变回原本的身份,却从不曾想过她会利用皇上赐的酒。

  这毫无疑问是一步险棋,可她竟会用赤珠散来拟照中了五绝散的毒。这样一来,她就能借皇上之手达成目的,还能让皇上欠她一个人情。

  从那时候开始,安窥臣便坚定了娶她的念头。

  “长姐希望窥臣为了前途娶一个不如意的妻子吗?”安窥臣问,安简冉却答不上来。

  两人对望着,许久后安简冉才叹了口气:“罢了,你知道长姐当初为何宁愿嫁给顾锺做妾,如今你正入观场,长姐自然希望你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若是说喜欢,他对她的喜欢并谈不上是男女之情。反正是要娶妻的,他欣赏那人的聪明,恰恰他身边也需要那样聪明的人。

  “只是你若是没见过她的面,怎会喜欢上她呢。若是她长相不佳,又或是日后若你后悔又当如何?”

  “窥臣确实没有见过上官姑娘,”安窥臣淡淡一笑,眯着眼睛,低垂的眼睑把那些画面带进了他脑海世界。那个人梳着男人的发冠,发丝细腻轻柔,气势却丝毫不差于男子。

  “只是,即使她丑作膜母,我也会娶她。”

  安简冉看着他,心中虽有不解,却也不再多问。她知道窥臣既然愿意娶她,自然会有他的道理。她又问了些琐碎的事,两人交谈间,院子外便又有人走了进来。

  顾西迟走进,他着一身浅色衣装,内衬象牙白对襟,中间套着一身天青色的圆领长袍,上面是淡淡的青灰色竹叶纹,腰带以鸭卵青为底,镶着银与玉。腰间用青灰色绳子系了一块环形玉佩,玉佩下吊着长长的一道流苏,行走之间,流苏随着他的步伐轻动,仿佛表演着一曲极美的舞蹈。

  看见坐在石桌旁的两人,他面上浮上温朗的笑意,走过去见了礼:“安姨娘。”

  “迟哥儿来了,”安简冉立刻起了身,走到顾西迟前:“迟哥儿是来找窥臣的吧?”

  顾西迟笑了笑,点点头:“我与窥臣一年未见,刚在祖父院里听说窥臣来了,就匆匆赶了过来,不巧扰了你们二人。”

  “迟哥儿既特意赶来,那窥臣你们二人就好好聊聊,我便先去看瑾哥儿了。”

  顾西迟道了谢,安简冉便走出了院子。

  “窥臣,许久不见。”

  安窥臣点点头,轻轻一笑:“许久不见。”

  “一年前你去北疆时,我还向祖父问过是否可以换为其他人,只是皇上要的就是状元的名头,当时我还为你担心。如今你功成名就,当上了大理寺丞,我才知是塞翁失马,福祸相依。想来确实为你高兴。”

  “塞翁失马,祸福相依……”安窥臣轻轻念着这句话,却并未说其他的。

  “可想见见若儿,她倒是想你的紧,总是问我你的消息。”

  “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思,便该让她断了念想才是。”

  “我毕竟是她的兄长,她看不清,我也不忍心看她难过。你不见她也好,她本就不该心存幻想的,早知如此,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的。”

  “不日后,皇上会为我赐婚。”

  顾西迟笑了笑,目光柔和:“是吗。我会告诉若儿的。”

  池子里的鱼没了人喂食,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活泼了。“只是她该要难过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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