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市再暖和也挡不住冬天的脚步。
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外面的雪便大了起来。
林轻语还在坐月子,房间虽然进不来冷风,但是温度也很低。
她有些担心。
刚刚叶靳言就这么痛快的走了,外面又下这么大的雪,会不会冻病了?
想了半天,她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便打算出去看一看。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杂乱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男人冷凝的声音,“小心点,把你们身上的寒气抖光再进。”
林轻语放在门把手的手还没缩回去,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叶靳言早在外面的时候就将身上的雪花抖掉了,看到她一副出门的打扮,惊讶过后,就是不赞同。
他一把扯过林轻语,避免自己冰冷的手碰到她的身体,将她往里面拽。
“你出门干什么?要买什么东西?你喊我就好了!”
将她推进去,又把孩子也带到她的身边,关上房间的门,将她整个人关在里面,又重新走了出去。
紧接着,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好了,”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这里电压不够,不过刚刚我已经从外面接好了。”
“有劳。”
最后两个字是叶靳言发出来的。
她的身上还穿着棉衣,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热了起来。
将衣服脱下来,她抱着孩子走出去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变得十分的暖和。
叶靳言正在客厅来回溜达,手里拿着塑料膜在窗户那里比划着。
“你去那边坐着,”他指了指离窗户稍远的地方,“我把窗户糊上。”
安静的看着他将窗户糊上,孩子又哭了,这回,她倒是没避着叶靳言。
人已经进来,她现在再躲开就显得矫情了。
叶靳言却十分尴尬的走了出去,“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口中说着话,却偷瞄着林轻语,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在客厅里转了转,拿起餐桌上的碗到厨房刷了起来。
“啪。”
“咣当……”
这次喂过孩子以后,孩子没有马上就睡,而是睁开眼睛跟母亲对视了两眼。
听到厨房的声音,小小的孩子竟然皱了皱眉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样小大人的表情可把林轻语逗笑了。
她的手指轻轻的按在孩子的眉心,“可不要,像你爸爸。”
她的话孩子好像听懂了,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叶靳言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对着面前的碗筷,只觉得往日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成了难题。
磕磕绊绊的收拾过厨房,他打量着这间房间。
电暖气已经安上了,刚刚他洗碗的时候,水冰冷刺骨,而且连浴室都没有,更别提热水器了。
打电话吩咐过卫明明天要送来的东西,他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的门。
热浪铺面而来。
孩子的小床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挪到了卧室的床边,孩子在小床上睡着,她在大床上也安静的闭着眼睛。
看了一会儿,他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悬着几个月的心,也不再彷徨孤单。
悄悄的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他正打算进去,就听到耳边传来砸吧嘴的声音。
一偏头,果然看到孩子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他默默的算着今天喝奶的次数,福至心灵的摸了摸他的小屁股。
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孩子从小床上抱起来带出去,又重新换好了尿布。
林轻语这一觉睡的神清气爽,睁开眼睛看了半天,才想起来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刚从床上起来,就听到外面的哭嚎声。
“你乖,你别哭!”
男人硬邦邦的声音带着斥责,“不许吵你妈妈睡觉!”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出去了?”
男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冷,孩子的声音却一声比一声大。
林轻语推开门就看到叶靳言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威胁,手上还温柔的拍着孩子,生怕孩子不舒服。
冷眼看了一阵,林轻语抬手将孩子抱了回来,回到卧室去喂孩子。
“我刚刚……逗他的……”
叶靳言从门外蹭了过来,眼睛在儿子吃的香喷喷的小嘴上流连,心中嫉妒不已。
我都已经好几个月没亲近到你妈了,你倒好!
在心里暗骂这个臭小子,就看到林轻语凉凉的视线。
他马上从卧室退了出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晚饭的时候,林轻语看着桌上总算是似模似样的饭菜,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叶靳言放下筷子,有些沉默的看了她一眼,“你跟我回去,桐城的条件比这里好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就是不想看不到她。
他注意到小楼外还有一口水井,听附近的居民说,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停水几天,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到那里去打水。
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都让叶靳言不放心。
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回去做决断。
林轻语坚定的摇头。
她从桐城出来,就再也没想过要回去。
这样可能有些绝情,却无法再回去虚与委蛇。
叶靳言没再说话,晚上的时候离开的小屋。
窗户上已经结了一层窗花,苗市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她是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的。
昨天给房间安电暖气的时候,叶靳言顺道给她的房间换上了一个结实的门,可外面却不隔音。
“都听说了吧?”一个尖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林轻语认出是郑姐的声音,
“今年这么大的雪就是因为触怒了神灵!”她的声音带着义愤填膺。
“每年冬天都没有人生孩子,只有她,那个外乡人生了孩子,让我们大家都遭罪了!”
苗市每年冬天都不冷,几乎下不了几场雪,其他人家都没准备过冬的衣服,一般也就那么难捱的几天过去了,就好了。
可没想到今年的大雪这么大。
他们这里还好,听说市区外已经有好几个村庄的草房被压倒了,甚至还有冻伤的人。
“是啊是啊,外乡人滚出苗市!”
外面响起了赞同的声音。
训斥声与叫骂声交织成一片。
林轻语听着外面的声音,原本想要开门的手顿在了原地。
一阵骚乱,外面的人好像离房门更近了一些。
她听到有人砸门的声音,甚至也有人对着不堪一击的木墙砸了两下。
“哇哇……”
孩子在卧室里哭了起来,林轻语忙去哄,孩子是真的哭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泪水,小鼻子也哭的通红。
看到林轻语抱起他,便抽噎着伸出小手。
不知怎的,这种委屈的情绪好像也传到了她的身上。
“让开!”
外面传来呵斥的声音,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叶靳言的声音这么亲切。
“你也是外乡人,都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苗市也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苗市过于贫困,大多数的人又都没有文化,他们信奉当地的巫医,对医院什么的并不过多信任。
祖祖辈辈都有人传,冬天不能生子,否则会有大难。
是以,天气的异常就让人将这件事联想到身边的人身上。
林轻语又不是本市的人,有些迷信的人受到他人鼓动,对林轻语自然也排斥了起来。
叶靳言冷笑,“天气变化是自然科学,如果跟外乡人有关,那大城市里的外乡人是不是都要处死了?”
苗市里也有很多家的孩子在外地打工,留在家乡的几乎都是一些年纪大的人。
听到叶靳言这么说,年纪大的就都闭上了嘴。
“大家别被这个小白脸唬住了,他见过什么世面!你要是护着里面那个女人,有本事让我们都走啊!”
郑姐在一旁叫嚣。
昨天回家,她越想越觉得是出了个奇丑,简直就没脸见人了。
再加上下大雪,她在路上就听到老人抱怨,说是上天惩罚。
她立刻就想到了林轻语那个哑巴生孩子,又突然会说话的事情上了。
她丈夫平时除了喜欢唱歌就喜欢看隔壁那个哑巴,是以,郑姐对林轻语积怨已久。
在场跟郑姐八卦的人其实不多。
况且老人虽然愚昧,但也都怀揣着善心,只有那么几个小混混一样的人在她的耳边附和她。
叶靳言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弯了弯嘴角,掏出手机给卫明打了个电话。
“二十分钟之内,这间小楼的产权证,我要见到。”
他言简意赅,卫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郑姐被他的气势唬了一跳。
拍了拍心口,“你少在这里吓唬人的!”
林轻语推门出来,郑姐眼前一亮,“就是你这个外乡人!赶紧离开这里!”
林轻语懒懒一抬眼皮,“这不是,昨天帮我收拾零钱的,郑姐吗?”
她的嗓子养了一阵比之前好上了许多,低低的声音带着慵懒,说出来的话却让周围的人一静。
彼此相视一眼,都纷纷露出,“她怎么会说话”了的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