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棉球,我好说歹说护士才给的,快帮孩子擦一擦手心脚心。”李老师说。
这个物理降温的办法我听说过,却不曾用过,我像是一个无知的孩子,听李老师指挥。
他继续说:“反复搓几下,别舍不得用力。”
说着,他把脸盆里的毛巾都拿出来,原来毛巾里包裹着一块冰块,然后他端着脸盆再次走出去。
待到李老师回来,几块毛巾都是湿的了,递给我,然后吩咐道:“额头、手豌、小腿上各放一湿冷毛巾,其他部位盖起来。”
我机械地照着李老师说的去做,可能是他和我不太熟,他只是吩咐我,并没有自己动手。
看我收拾妥当,他又出去拿来了棉签,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毛巾放着吧,给璇璇擦擦嘴唇,她可能太口渴了,这样容易脱水。”
我惊讶于李老师的周到体贴,在他面前,我仿佛是个无知的小女孩儿,而他,却是我眼前这个小女孩的母亲一般。
过了一会儿,璇璇的体温终于降下来,她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嘴唇也滋润了不少,我这才注意到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李老师。
“李老师?”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没想到,他激灵一下就醒了,他抬起头来,紧张地问:“怎么了?珍珍还烧不?”
“珍珍?你的女儿叫珍珍吗?”我说。
李老师这才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是啊,恍惚中,我就把璇璇当成珍珍了,珍珍小时候半夜发烧是经常的,所以……”
说着,李老师挠了挠头皮,嘿嘿地笑了。
“所以您特别有经验,是吗?李老师,真没看出来,您对您的女儿这么好,你女儿有你这么好的爸爸真有福气。”
李老师没有说话,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沉重。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总觉得李老师是个很忧郁的人,总觉得他的眼睛很深邃,有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我的话令李老师陷入沉思中,同时也触碰了我那根敏感的神经。
都说母爱是伟大的,可是每个女孩儿不渴望博大厚重的父爱呢?
可是,我却在璇璇这么小的时候,就剥夺了她享受父爱的权利,思及此,我内心就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可是,尽管这样,我也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相信,那个带有欺骗性质的父爱,璇璇宁可不要,璇璇长大后,一定会明白我,也会理解我的。
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三点钟,我赶紧对李老师说:“李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璇璇退烧了,我一个人看着他就行了。”
“哦,我刚才问了值班医生,他说璇璇就是普通感冒,退烧了问题就不大,你别担心,估计明天不再发烧就能出院了。”
“嗯,知道了,谢谢你,快回去吧。”
李老师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说:
“好吧,那我回去了,明天我女儿要过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那我先走了。”
说着,李老师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我送他到病房门口,这时候,璇璇醒了,她叫了我一声。
我惊喜万分地回过头,走到璇璇面前,俯身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然后说:“宝贝,你可吓死妈妈了。”
璇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然后说:“妈妈,刚走的那个人是谁?是爸爸吗?”
我的眼泪突然就盈满眼眶,令人猝不及防。
我赶紧扭过头去,用手擦了擦眼泪,笑着对璇璇说:“都是妈妈不好,不该扔下璇璇,都是妈妈不好。”
“我就知道,刚才那个人一定不是爸爸!爸爸不会来看我的,他再也不要我了,对吗?”璇璇充满了失望的神情,小小的人儿,目光中多了一些凄凉。
“怎么会呢?爸爸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啊,再说了,璇璇半夜发烧,爸爸怎么会知道呢?”我尽量保持稀松平常的语气说。
“妈妈骗人!爸爸现在一定在那个坏女人的家里,他一定陪着那个小坏蛋玩遥控汽车……”说着说着,璇璇就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李老师又推门进来,他手里拎着几样食品,看见璇璇在哭,他连忙问:“怎么了?”
还没等我回答,璇璇就委屈地说:“叔叔,我爸爸不要我们了!”
“瞎说!”我使劲瞪了璇璇一眼,然后转向李老师,我抱歉的笑笑,又对璇璇说:“快谢谢叔叔,是叔叔冒雪送你来医院的,不然啊,你就被烧成小傻子了。”
“谢谢叔叔!”璇璇的声音倒是很响亮,只是腮边还挂着泪珠。
李老师并没有理睬璇璇的话,他俯身把璇璇的泪珠抹掉,然后鼓励道:“乖乖听妈妈的话,明天有个小姐姐,会和璇璇玩哦。”
“好啊,好啊!”璇璇兴高采烈的点点头。
李老师临走前嘱咐我说:“给孩子热一罐八宝粥,你也吃点东西吧,折腾了这大半宿,我走了啊。”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很容易拉近的,第二天我刚给璇璇办完出院手续,就看见李老师出现在病房里。
我有些过意不去,连忙问他:“李老师,你怎么来了?不是要陪珍珍吗?”
“没关系,我刚接她到宿舍,这会练琴呢,雪下了一宿,路不好走,我开车过来的。”
“你的女儿学琴啊,那你和嫂子一定很辛苦吧?”我随话搭话道。
“是啊,她学琴六年了,一直是我陪她,最近要参加比赛,学校安静,我就把琴给她搬到学校了,我之前不知道你和璇璇搬过来,所以可能会吵到你们。”
李老师话音刚落,璇璇就抢着说:“我也喜欢弹钢琴,可是妈妈不让我学,我认识一个叔叔,弹钢琴弹得好神奇哦!”
璇璇又撅起小嘴,瞪着我说。
“你啊,啥都好奇,又要学弹琴又要学画画,估计你啊,都是三分钟热度。”我一边收拾璇璇的东西,一面说。
“别的我不敢说,璇璇画画确实有天分,而且思维还活跃,是画画的好苗子。”李老师边说着,就又把璇璇背上肩膀。
“李老师,你可别招她,她最大的优点就是缠着人,没个三两天,她可能又要嚷嚷学别的呢,这孩子不适合画画,没事瞎涂着玩还行。”
“你可别随意抹杀孩子的热情啊,你要不介意,我免费教她,我还是相信自己眼光的。”
得!又一个免费老师,我呵呵笑了几声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我和李老师说说笑笑一路。
我发现李老师虽然是个不太健谈的人,但是确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没有感觉出他有什么地方异于常人,我觉得“李疯子”这个外号,并不名副其实。
况且,一个那么喜欢孩子的人,我认为他一定就是个善良的人。
一路上东拉西扯,李老师的话题总是离不开他的女儿。
一进宿舍小院,我果然听到清脆悦耳的钢琴声,乐曲是张建中的《锈金匾》。
“珍珍钢琴练到八级了?”我惊讶的喊出声。
据我所知,珍珍也就十来岁,十来岁的孩子,就能如此娴熟的演绎《锈金匾》,在我看来,真的是天才!
李老师先是谦虚地笑笑,然后说:“不,还没有考八级,去年才过的六级,想明年再过八级。”说着,我们就打开车门走下车。
“和你比,我这个做妈妈的真是不合格,我总觉得璇璇还小,不想让她那么辛苦,孩子嚷嚷着学这学那,我还不赞成。”
走到宿舍门口,李老师刚把璇璇放到地上,她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了李老师的宿舍。
“璇璇——”我叫了一声,璇璇根本就不理睬我,我尴尬的笑笑,打开自己的宿舍门。李老师朝我笑笑,走进他的宿舍。
雪依然在下,我担心璇璇打搅珍珍练琴,所以就敲门进了李老师的宿舍。
果然,璇璇已经淘气地坐在琴凳上,我连忙把璇璇拉下来,然后说:“璇璇要听话,别影响姐姐练琴。”
这是一架德国贝希斯坦钢琴,至少也要十八万,我不禁嘘唏不已,李老师的爱人有钱真的不是传说。
上学期间,声乐系和钢琴系宿舍是合着的,我们宿舍有两个钢琴系的富家女,她们的钢琴都是这个牌子,所以我并不陌生。
“阿姨,没关系的,璇璇会弹《粉刷匠》呢,她很有天分的,阿姨,也让璇璇学琴吧?”
璇璇听见真真夸她,赶紧抢着说:
“我还会音阶练习呢,我妈妈教过我。”说着,她就赶紧弹起了上行音节。
我赶紧把璇璇拉下琴櫈,对璇璇说:“姐姐的琴不可以随便动哦,再不听话,妈妈要打屁屁了。”
真真笑了笑对我说:“阿姨,没关系的。”
“对了,珍珍现在跟谁学琴啊?”我说。
“我爸正为这事发愁呢,咱们市就这么大点,教我的钢琴老师说建议我们重新找老师,她的能力只能到这儿了。”珍珍说完,沮丧的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