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转过后的兮兮披着一身的重孝来到乾清宫,守门的侍卫叩首放行。乾清宫内,弘历正站在胤禛的梓宫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她强撑着孱弱的身躯缓缓向胤禛的梓宫走去,弘历却慢慢踱上前来。
“我要见皇上。”兮兮面无表情地冷道。
“朕,就在你面前。”弘历淡淡道。
兮兮始终没有瞧过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弘历伸手拦道:“太妃……”
“你给我让开!”兮兮终于红着眼睛忍不住厉声叫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我的胤禛!”
“皇阿玛已经不在了,龙驭上宾了!”弘历用力扳过兮兮的身子。
兮兮猛地一怔,突然狠狠扇了弘历一个耳光,哭红了双眼,用几乎疯狂在声音喊道:“你胡说——”
“你敢打朕?”弘历不可置信道。
“哼——”兮兮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要将我处死吗?那正好,我正是求之不得。”
弘历摸着脸,恨恨地瞧着她,片刻后却又松下手,柔声道:“太妃……哦不,兮……”
“你要做什么?”兮兮满腔的怒火:“你最好叫我一声母妃。”
“兮然……”弘历走上前去,握住兮兮的手。
兮兮用力甩开,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你皇阿玛尸骨未寒,你竟然敢动他的女人!”
“皇阿玛已经不在了,龙驭上宾了!”弘历摊开手道:“以后这天下,这大清就是我的了!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想要什么女人都可以!”
“也包括你的母妃吗?”兮兮咬牙切齿道。
“只要你愿意,有又何不可?”
兮兮落下泪来,苦笑两声道:“你不是唐高宗,我也不是那武照。胤禛啊胤禛,你怎么竟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呀……”
“你睁开眼睛看清楚,皇阿玛现在躺在梓宫里,皇阿玛已经龙驭上宾了,无论你怎样地想他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已经不会知道了!”
“有的人,虽离开了却会被永远铭记;有的人,虽存在着,却永远走不进人的心里去……”兮兮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
“为什么?为什么?”弘历恼羞成怒:“为什么你们心里想的都是皇阿玛?皇阿玛到底好在哪里?皇阿玛执政严苛至厮,天下间有几人说他的好?”
“你就是这样评价你老子的么?”兮兮愤怒地吼着。
弘历并不回答,只是握紧拳头道:“皇阿玛啊皇阿玛,原来,你对女人更是有手腕……”弘历苦笑着:“我有哪点不好?我比你年轻,比你宽仁,比你温柔,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弘历的手指向兮兮道:“为什么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就连莫儿……就连莫儿央我命她父亲接她回府报名参加选秀,也是为了,也是为了嫁给皇阿玛……”弘历轻轻地坐在蒲团上:“可你知道吗?她原本说,是要嫁给我做侧福晋的!我从小便认识她,我一直都知道我接近她是为了向那个不愿理睬我的女人报复,她心疼谁喜欢谁我就报复谁!可没想到,竟然是她利用了我,她竟是从小便爱上了皇阿玛,她接近我竟然只是为了要嫁给皇阿玛!皇阿玛,有你这样跟儿子争的么——”弘历失声叫道。
兮兮越听就越是心寒,她屏息凝神地问道:“你说,弘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没错。”弘历理直气壮道。
“你——你简直就是畜生!”兮兮抬起手来,欲向弘历挥去。
弘历拦住了她的胳臂,将她手腕紧紧箍于掌中,凝神道:“只要你愿意,后宫佳丽三千人,朕三千宠爱在你身!”
兮兮扬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就凭你?你连你皇阿玛的一根脚指头都不如!你只是个败家子,除了败家,你什么都不会!你凭什么跟你皇阿玛比?你有哪点比他强?他的女人根本不屑看你一眼!”
“你——”弘历抬起手臂,伸手欲打。
兮兮昂起脸:“你打啊,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要霸占他的女人,你连禽兽都不如,你居然还有脸想要跟你父亲比?我便是死了也不会瞧你一眼,你更别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弘历盯着她仔细地看了半晌,突然大笑了两声,道:“母妃对皇阿玛真是情深义重,你知道吗?皇阿玛另有遗旨是给你的……”
“什么?”
弘历冷笑了声,从袖中掏中一纸诏书道:“大行皇帝遗诏!”见兮兮瞪大眼睛愣在那里,弘历阴声道:“太妃怎么还不跪下接旨啊?”
兮兮回神拭去眼泪,跪了下来。
“朕万万年之后着孝敬皇后、敦肃皇贵妃俱与合葬,附入陵寝。储秀宫纯贵妃着继朕之嗣皇帝封为纯贵太妃,百年之后玉牒除名……”
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历史竟是这样回到它的本来面貌的,历史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哪怕我这里生活了四十年,哪怕我陪伴他渡过了一生……
兮兮颤抖着身子跪坐在地上,凄然绝然地笑着,这竟是我这一世的终局么?这一世的终结竟是这样的结局么?他说过的,他早说过,要与我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他现在是在报复我么?是对我的背叛的报复么?
望着痴痴失神的兮兮,弘历走上前来,用力狠道:“再问你一次,朕的三千宠爱,你要还是不要——”
终于,她的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了,连痛也感觉不到了,这便是痛到极致了吧,这便是没有了心了吧?兮兮微微笑着,擦去泪水,轻轻道:“让我再看一眼大行皇帝,好么?”
弘历见她态度语气皆软了下来,以为她的意志有所松动,便让开了一步。兮兮站起身缓缓走上台阶,来到胤禛的梓宫跟前。她轻轻摩挲着梓宫的边缘,伸出手来最后一次触摸这个她爱了两世的男人。依然是熟悉的面庞,熟悉的轮廓,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来,只是,这面庞,这轮廓,却再没有了温度。他累了,他太累了,他是该歇一歇了……
兮兮抬起胤禛的手,那双手掌因常年批阅奏折,已磨下了厚厚的老茧。兮兮将这冰凉的掌放至唇边,闭上眼睛,合着眼泪,轻轻地吻着,忘情地吻着。
“兮然……”弘历皱起眉头叫了一声。
兮兮微笑着缓缓放下胤禛的手,站起身来,影姿绰绰向弘历走去。弘历心花怒放,展开双臂便想要上前去拥住她。
岂料,兮兮却忽而绝然地回首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向胤禛的梓宫拼命撞去。
“兮然——”弘历惊呼着奔上前去。
刹那间,血浆四溅,飞迸散落于梓宫的边缘。她的身子渐渐瘫软,双手却仍紧紧巴住梓宫,脸上绽放出如盛世牡丹般瑰丽的笑容。那一身洁白的孝服,亦变得如这世上最美的花儿一般鲜红,红的,就好像那新嫁娘的嫁衣……
“我与你说好了,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你相信来世吗……”
“我死后将你带着,就会一直记着你了,你愿意跟来么?
“胤禛,来世再逢君……”
弘历抱着那具被血染红的鲜红身子,轻轻拂上她的脸,这脸,依然是那么美,她依然是他儿时记忆中站在梨花下微笑的那个绝美的女子。只是,她的笑从来没有一次是为了他,她从未有为他笑过,甚至没有真正瞧过他一眼。为什么?弘时死了,皇阿玛也死了,她该看一看我了吧?可她依然没有,她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她怎么竟会如此深爱着皇阿玛?皇阿玛怎么竟会值得一个又一美好的女人为他至死不渝?
弘历的心在阵阵作痛,他将那个女人在怀中抱了良久良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太极殿内的登基大典即将举行,终于,他就要龙袍加身了。弘历在太监地侍奉下穿起了那象征这个世上最高权利的明黄绣龙朝服。
“皇上……”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
弘历拿起深藏于中衣内里的丝帕,那上面绣着世上最美的花儿,玫瑰。
“这是朕的,谁让你碰的?”
“奴才该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一旁的太监吓得急忙跪下不住磕头。
“朕是仁君,朕不会随便杀人。”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欣喜若狂的太监感恩戴德。
“将他发配宁古塔于披甲人为奴,三宗九族充军伊犁……”
皇阿玛,你看到了吗?如今我是皇帝了,谢谢你将这位子传给了我,我不会令你失望的,我会做一个“仁君”,我会挽回你所失去的大清的名声,我要做一个像圣祖皇玛法那样万人称颂的皇帝!圣祖留下的江山何其锦绣,你所颁布的政策,你所做下改革,儿子就不留着了,你折腾了一辈子了,也该歇歇了,让这天下,让这大清也都好好歇歇吧……
恍恍惚惚之间,兮兮好象睡了一个觉,她觉得眼前似乎有人在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副巨大的眼镜正在盯着自己。
“你是谁?”兮兮惊声问道。
“是我啊,你不认识我啦?”脸前的人推了推眼镜。
“是你!”兮兮抓住了他的衣领,叫道:“我回来了么……我怎么回来了……”
“小姐,请你注意一下影响。”眼镜极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几乎被兮兮撕开的领口。
兮兮松开了手,带着哭腔急切地追问道:“我怎么回来了?”
“你死了不就回来了?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过的嘛……”眼镜笑了笑:“再说,男主角也死了,你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了。如果你还想跟男配,比如说弘历发展一断不伦之恋,可是要加钱的……哎呀……你打我干什么?”眼镜捂着脸,惊诧地望着兮兮。
“打你?我还要杀你呢!”兮兮跳下床来,推着眼镜把他堵到墙根,恼怒万分道:“你告诉我,胤禛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已经死了,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眼镜当然道。
“死了?”兮兮怔怔道:“怎么可能?怎么你们都告诉我他死了?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啊,我能感觉得到,他真的没有死,他在等着我,他在等着我呢——”兮兮开始蹲在墙角号啕大哭:“他说过的,他死后要将我带着,让我一定跟来,他说过要与我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他不会食言的,他不会骗我的——”
见她哭得肝肠寸断,如此伤心,眼镜的鼻子也开始发酸,他慢慢蹲下来,递上湿巾,安慰道:“你,你别入戏太深了……哎,那就是一场梦,就是一场戏,梦醒了无了痕,戏散人各还……”
“梦?”兮兮挂着满脸的泪痕摇摇头:“不,这不是梦,这怎么会是梦?我清楚的记得我在大清的一生,那四十年里的每一点一滴,每一次快乐与伤心我都清楚的记得,我和胤禛相亲相爱渡过了一生,到头来你跟我说这是一场梦?”
“真的是梦,梦回大清……”眼镜低低叹息着:“这其实是我们公司研发的一种床垫,人躺上去以后,可以随意做自己想做的梦……”
“想做的梦?”兮兮抽泣着,苦苦笑道:“如果可以选择,我会想要做这样的梦?不,这不我想做的梦,我想做的梦是要和他永远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儿子、女儿,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哎,你就是入戏太深……演戏倒是个好苗子……”眼镜不住地叹气,不住地摇头:“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妄想可以改变历史,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无论你做什么,最终,历史都会还原到它本来的面貌!虽然你在那里过了一生,可历史上毕竟没有你,也不可以有你,所以,你要相信,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场梦,你要学会忘记……”
突然间,兮兮直直地盯着他,将他盯的心里直发毛,结巴道:“你……你看我干什么……”
“康熙三十八年法觉寺里的那个文觉大师是不是你?”兮兮喘着粗气问道。
“呃……这个……”眼镜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道:“我是客串了一下,不过我其实是想提醒你……哎,我跟你直说了吧,你这笔业务就是特价处理的‘惨绝人寰’版,无论你们这一生是怎样渡过的,无论你曾经多么的快乐,但最后的结局是不可改变的,你们的结局只能是悲剧,你们最快乐的事情也都会演化成悲剧,就比如你们的儿女……”
“你去死——”兮兮一拳打上了眼镜的左脸。
“哎,这是我的失误,没能跟你说清楚,这下我承受,我不还手。”眼镜诚恳道:“其实,你还是坦然接受现实比较好,别说这只是个梦,哪怕真的是前世的事情,对于今生来说,又有何意义呢……”
没有意义?怎么会没有意义?我爱了他整整两辈子呀,我从二十一世纪爱到大清朝,又从大清朝爱到二十一世纪,老天真的这么无情不愿可怜可怜我吗?我知道胤禛一定也不想离开我,他只是在生气,他只是在生我的气,只要让我找到他,我会让他回心转意的,我会跟他解释清一切,他会原谅我,他说过让我死了也要跟着他的呀——
兮兮擦了擦眼泪,软了口气哀求眼镜道:“帮我找到胤禛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他,他的承诺还没有兑现,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还不能结束啊——”
“那你再重新买个‘皆大欢喜版’呗!”眼镜理所当然道。
“你去死——”兮兮一拳打上了眼镜的右脸,然后推开门,哭着跑了出去。
“喂——喂——”眼镜捂着脸追道:“你去哪?雍正死后你又多待了两天,你得把滞纳金给补上——”
奔跑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兮兮仿若一个被天地丢弃的孤儿,该去往何处?回家吗?心已经没了,回家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胤禛,我要找到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兮兮回到家中,给远在国外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不要挂念,然后又匆匆收拾行李,坐上列车,赶往河北易县。从哪里断点,就从哪里再开始,胤禛,我一定要找到你,哪怕用上一生的时间。
清西陵泰陵在距易县15公里的永宁山下,从最南端的火焰牌楼开始,兮兮仔细地瞧着这里,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胤禛的痕迹。走过一座五孔石拱桥,便开始了西陵最长的神路,2.5公里长的泰陵神路,沿神路往北至宝顶。
这里是他最后栖息的地方,是他最后长眠的地方,陪伴他躺在这里的人,原本应该是我呀!兮兮的泪又如泉涌般止不住的滑落。
周围的人看着这个清秀的女孩对着雍正的宝顶潸然泪下,哭的伤心欲绝,都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哎,是个四爷党吧……”
“又一个看清穿中毒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
兮兮哭得实在不能自己,双手捂住面颊蹲了下来,不住地哽咽、抽泣。胤禛,我的爱人,你真的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吗?我们真的就这样永远天人两隔了吗?为什么你没能兑现你的承诺?你回来呀,你回来看看我呀,我在等着你呢,我来看你了……
“你没事吧?”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递上一张纸巾。这声音……
胤禛?
兮兮猛然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张她魂牵梦萦的脸。依然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嘴边一颗淡淡的痣……
是胤禛,是我的胤禛!兮兮欣喜若狂,正欲站起身来扑进他怀里,却听得一个娇俏的声音唤道:“甄希——甄希——”
胤禛微笑着回头:“老婆——”
老婆?兮兮顿觉如五雷轰顶,他已有了老婆了?为什么我总是要晚一步来到他身边?
“你也不等等我,甄希……”那娇俏的声音转眼间已赶了上来,看她面貌,竟是幕鸿!
怎么会这样?怎么竟会是这样?兮兮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难道真的如眼镜所说,前世的事情于今生已没有任何意义?不然,幕鸿那么恨胤禛,怎么,怎么竟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因果轮回啊……
“对不起啊老婆,我一来到这泰陵,怎么就有种亲切感呢,也没什么想法反正就直奔宝顶这儿来了,好象这是我的家似的。”甄希笑道。
“亲切感?”“幕鸿”撇撇嘴道:“这里可是埋死人的地方。”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甄希笑了笑。
“她是谁啊?”“幕鸿”挽着甄希的胳膊,看着兮兮问道。
“哦,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哭,不知道是不是跟旅游团走散了,就递给她一张纸巾。”
“这样啊,那旅游团一会儿会来找她的吧,我们先去那边的隆恩殿看看吧,那里有雍正和他皇后的牌位。”
“好。”甄希伸出手来抚上了她的手。
就在他的手腕之上,兮兮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淡淡的牙齿印痕,还有大拇指上所戴的,正是当年允祥为他们打造的那对羊脂白玉扳指中的雕龙扳指,就在这扳指的里圈,用满文刻着她的名字“兮”。
甄希与“幕鸿”相依携着,离开宝顶,往隆恩殿走去。“幕鸿”边走边问道:“对了,你说雍正皇帝最爱的女人是谁呢?”
“不知道,应该是年贵妃吧,不仅享有专房之宠,而且连死了也带着。”甄希笑了笑,拥着“幕鸿”,渐行渐远。
“胤禛——”兮兮跪在宝顶前,望着甄希离去的方向,开始放声大哭,那哭声真是有着彻骨的凄凉与悲怆,她哭到无力可还在呼喊她生生世世的至爱,他真的就这样离去了么?他们的前生今世真的就要这样错过了么?
“胤禛——胤禛——胤禛——”一声声痛断人肠的呼唤在泰陵的上空弥漫、盘旋。只是,再也唤不回她的爱人了。
“老婆!”甄希突然面色痛苦的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幕鸿”。
“怎么了?”
“我的心,突然间好疼啊!”甄希剧痛难忍道。
“不会吧,你们家没人有心脏病啊,上个月婚检你也一切正常啊,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可不要吓我……”
“我也不知道,可是真的好疼,好疼……”
“那快去找医院啊。”
“好,快点离开这里,否则,我喘不过气来。”甄希手捂胸口,任由“幕鸿”搀着他,慢慢走下台阶,神情痛苦道:“我再也不要到泰陵来了……”
三百年……
三百年的轮回,蓦然回首间,红尘如湮。
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消逝殆尽,
你是否还记得?
记得当初的誓言?
“我与你说好了,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阿鸿,别着急,慢慢说,甄希他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阿鸿手拿电话抽泣着呜咽道:“我们就去了趟泰陵,才逛了一半他就喊心口疼,然后我就赶紧搀着他去医院,谁知道……谁知道……呜呜……”
“甄希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电话一头的甄父急得满面汗珠。
“刚出泰陵门口,他就晕过去了,我打120电话把他送到医院以后,又是输氧,又是急救,可一点好转都没有,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医生也没办法了呀……”
甄父心中一紧:“你们在河北哪家医院,我跟他母亲立刻就过去。”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说好了,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你相信来世吗……”
“我死后将你带着,就会一直记着你了,你愿意跟来么?
“想不到,唯有皇后与皇贵妃,待朕始终如一……”
“等我……等我……”
“胤禛,来世再逢君……”
昏迷中的甄希脑中电光火石般不断闪过一幅幅画面,一幕幕情景,一声声莺语深情。那似乎是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人,好象是雍正皇帝,因为他听到人们称呼他胤禛、四阿哥、雍亲王……梦中的人,又好象是他自己,因为梦中的一切,他感同身受,有着切肤之痛。
广袤无垠的草原,一个笑靥如花的美妙少女仿若从天而降般来到他身边,陪他经历一生的喜怒哀乐、艰难困苦。
“想不到,唯有皇后与皇贵妃,待朕始终如一……”
“不——皇上,你要相信我——”
“你若走出这九洲清晏一步,此生此世再不用回来!”
“等我……等我……”
龙榻上的皇帝双目微睁,白须沾着咳出的鲜血,心中万般的悲愤与凄凉:“朕自感时日无多,多想你能陪在朕的身边,让朕再好好看着你,拉着你的手,跟你说说话。朕的江山,繁华吗?锦绣吗?这是朕全部的心血,朕和十三弟全部的心血!朕的江山,上对祖宗,下对子孙都问心无愧了,可朕就要看不到了,你要替朕看下去,看尽大清的无尽繁华、锦绣盛世!可你,可你竟这样舍朕而去,不给朕留有一丝的余地,枉朕爱你一生、护你一世……你不是说过要永远同朕在一起吗?三百年后都会记得朕,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吗?你,你就这样背弃了我们的誓言?朕说了不让你走,朕要你留在朕的身边,你还是不愿意回头?阿其那,朕竟然……终究是输给你们夫妇了么?四十年的情份……”
“廷玉。”
“臣在。”张廷玉膝行而前,跪在龙榻下首。
“朕大行之后,汝即刻宣读适才所书遗昭。”
“遵旨。”
“你下去吧,宣宝亲王觐见。”
“嗻,微臣告退。”张廷玉跪拜后,便出得寝殿,向跪守在外的弘历道:“宝亲王,万岁爷宣您见驾。”
“有劳张中堂了。”弘历起身谢过张廷玉,面上一派悲戚之色、神情凝重入得寝殿,叩首道:“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
“够了。”胤禛虚弱地抬起双手打断道:“万岁,万万岁,全是屁话!古往今来,又有谁能真正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