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扶起她:“你不要再这样了,我的心里不好受。我,我也只能救你,八爷他……”
幕鸿听兮兮提到允禩,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兮兮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无奈而又心酸地拍着她的颤动的脊梁,眼角也落下一滴泪来。
当晚,兮兮在养心殿看到胤禛回复宗人府议罪的奏本上批道:“朕本意断不将允禩治罪,此奏知道了。允禩之妻,朕再详酌,另降谕旨。”
原来,他并没有将幕鸿赐死,那我这么做,便也不算是悖逆了他的旨意罢。
当日深夜,八福晋郭络罗氏在禁所引火*,待众人扑灭火势之时,只剩一具烧焦的尸体。次日宗人府传来消息,胤禛只面无表情地答了句:“知道了。”
她向来是个烈性女子,做出这番宁死也不愿受辱的事来,包括胤禛在内,谁都不会稀奇。
兮兮在收拾桌案的时候,兀自笑了笑,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救一个八福晋。点了点银票,还算的上家底雄厚,翻到那张自己当日用羽毛笔所写下胤禛他们的卒日纸笺,兮兮立刻放到烛火上点燃,直到眼见化为灰烬。这种东西,也后可不能再写了。
幕鸿被兮兮派去的侍卫从禁所救出,然后一把火烧了那几间屋子,又放了一具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尸进去。最后,在侍卫的护送之下,幕鸿到了天津。
这位侍卫回宫复命,幕鸿已在天津郊外的普同庵中出家为尼。兮兮又加给了他一万两银票。第二日便传来储秀宫一名侍卫暴卒的消息,本来宫中也就时常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不足为奇,也无人深究,内务府派了些抚恤银子发到他家中,算是了结此事。
又有一个人,可以真真正正地离开紫禁城,从此尽情逍遥,寄情山水,驰骋于天地之间了。
数日后,兮兮拿着怡亲王手谕来到宗人府,看望允禩。
只见他眼神浑浊,发辫散乱,嘴唇破皮充血,全身污垢不堪,他还是那个永远一身月白长袍温柔如水的八阿哥么?他,早已不是当初印象中那个俗世凡尘中的翩翩美少年了……
允禩见到兮兮,显然很是惊讶,但片刻间便换上一副冷清的表情,淡淡问道:“贵妃娘娘有何贵干?”
“八爷……”见他如此模样,兮兮心中酸涩难忍。
“八爷?”允禩苦笑道:“如今,我已是一介庶民。”
“不管是一介庶民还是天皇贵胄,八爷都要珍重自己,莫要让心念你的人,伤心……”
允禩突然仰天大笑,双眼布满血丝:“还有心念我的人么?就连幕鸿也让老四逼死了!”
兮兮从袖中掏出一朵珠花,交给允禩,允禩睁大了双眼:“这……这是幕鸿……”“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珠花的主人现在好好的,她希望你也能好好的。不管你将要
遭受到什么样的厄运,在你还活着的每一天里,都要好好的。”兮兮伤感的微笑了笑:“你想想为你而死的白哥,想想为你吃斋念佛日夜祈祷的惠母妃……”
允禩拿着那朵珠花,紧紧握在掌中,眼眶似有泪莹,转瞬,他重重跪在地上:“谢贵妃娘娘!”
“八爷快请起。”兮兮连忙搀起允禩:“你无需谢我,你只需,只需,好好的……好好的……”
允禩缓缓站起身来,用满是泥污的双手轻轻摩挲着那朵珠花,兮兮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背过身去,拭掉眼角的泪,平静道:“我要回宫了。你记得,你看着那朵珠花的时候,那珠花也在看着你呢……”说完,兮兮便脚步轻轻地走出监室。
允禩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眼角滑落一滴泪:“四嫂……”
岂料兮兮刚行了两步,却突然顿住,缓缓回头,问道:“八爷,你后悔么?”
“后悔?”
“后悔跟皇上斗,你有过么?”
允禩冷笑了一声:“便是再来一次,我也仍会做同样的选择!”
“如果赢的是你,你也同样不会放过皇上的,对么?”兮兮接着问道,其实她知道他的答案。
“对!”允禩斩钉截铁地答道。
兮兮欣慰地苦笑了一下,他还没有骗我,他总算还是个君子。兮兮看了允禩最后一眼,轻叹一口气,幽幽道:“我走了。”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走在回宫的路上,她自顾的摇头,我怎么竟会问这么傻的问题?他们出生在皇家,他们都是天皇贵胄,都是人中龙凤,他们之中,无论是谁,想必都不会后悔。勾心斗角、权谋结党、争夺储位,本就是他们皇子与生俱来的能力与命运!那是一条必然的路,不管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他们努力过,奋斗过,拼搏过,于他们而言,便也不枉此生,无怨无悔了。
二月十五日,弘历由于功课出色,被胤禛批准放假一天。今儿一大早,弘历来坤宁宫向皇后请安时便说要去京郊法觉寺上香,替皇阿玛、皇额娘和众位母妃祈福。
也来向皇后请安的兮兮瞧着弘历眉眼间的嘻笑神态,心里极不舒坦:“真不知道你像谁!给皇上和我们祈福?鬼才信呢,你是去泡妞的吧,早就看出你对那个莫儿有想法……”
皇后微笑道:“甚好,以前在潜邸的时候,我们也都是去的法觉寺,现在不方便出去了,弘历你就代我们多烧几柱香吧。”
“嗻,弘历遵命。”弘历又陪皇后聊了几句,便起身行礼告辞。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兮兮,却见兮兮翻了他的一个白眼。那一刹,弘历的面上仍是嘻笑无澜,心里却顿时阴沉了下来:“你就这般不稀罕我么?你,会后悔的,我定会让你后悔的……”
到了亥时弘历方才回宫,原是路上遇了刺客并且身负重伤,熹妃急得慌了心神,连忙派人去通知皇上。
所幸弘历所带的侍卫擒住了那名刺客,那刺客已经昏厥,当下便被关进天牢之中,胤禛命刑部会审,那刺客醒来之后,根本不待押上公堂,便咬舌自尽。
刺客一死,便是死无对证,正巧刑部有官员认出此名刺客正是三阿哥的属人,并在他身上搜出了印有弘时名讳的令牌。
在重华宫养伤的弘历得知消息后,立刻着太监搀扶去养心殿求胤禛不要追究。胤禛盛怒之下骂道:“弘时这浑帐哪里是我的儿子,他简直就是老八的儿子!”骂完之后,胤禛命将弘历关在重华宫不准踏出半步,并派御前侍卫去将弘时捆来。
弘时刚被绑到养心殿,便挨了胤禛狠狠一个嘴巴,还没想理论,就听胤禛怒不可遏地骂道:“你这畜牲!”
“儿臣做错了什么!”弘时不服。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胤禛恼道:“那张启良可是你宫中的侍卫?”
弘时面上一愣,却直直答道:“正是。”
“那就对了!”胤禛愤恼不堪又欲伸手去打,瞧见弘时幽怨的眼神,却不由地将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后缓缓放下,痛心疾首道:“弘历他可是你的弟弟啊,你……你怎么竟能如此暴戾不仁,干出这等残害手足、禽兽不如的事来!”
“皇阿玛!”弘时不可置信道:“儿臣何时暴戾不仁、残害手足、禽兽不如了?”
“你……你自己都承认了!”胤禛又踹了弘时一脚。
弘时跌坐在地上,冷笑道:“在皇阿玛心中,真的不需要多番盘查便能笃定是弘时所为,弘时真的就如此不堪么?”
“那张启良是你宫中的侍卫,为了护主自尽而亡,身上又有你的令牌,你如何解释?”胤禛压着怒气道:“你的令牌,若非实在亲近之人,又去哪里得来?”
跌坐着的弘时重新在地上跪好,抬起头来问胤禛:“皇阿玛当真觉得残害手足是暴戾不仁的行为么?”
“难道不是?”胤禛吼着反问。
弘时凄笑:“那皇阿玛又是如何对待八叔他们的?”
“你——”胤禛被弘时问的说不出一句话,气急之下,又狠狠抽了弘时几个耳光,弘时被他打的晕头转向,嘴色渗血,心中无边的悲凉,憋着一口气扬起声音愤道:“没错!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我全都是跟皇阿玛您学的!哈——哈——哈——全都是跟皇阿玛您学的——”
胤禛瞪大双眼,额上青筋毕露,抬起脚来用力踹向弘时,弘时顿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这逆子——你这牲畜——”
养心殿内一对悲凉的父子就这样永远的错过彼此的心。
二月十八日,皇三子弘时因事获罪,被交与允禩为子,本日雍正谕:“弘时为人,断不可留于宫庭,是以令为允禩之子,今允禩缘罪撤去黄带,玉牒内已除其名,弘时岂可不撤黄带?著即撤其黄带,交于允祹,令其约束养赡。”
作者有话要说:《永宪录》所载宗人府议罪时,诸王大臣等上奏皇帝对八福晋的处理意见:“令胤禩之妻自尽,焚尸扬灰……”彼时曾将此公布于邸抄之上,但宗人府议罪不是八福晋的最终命运。而事实上雍正四年二月,雍正针对王公大臣所提出的处理意见并没有定见,还需要考虑,所以他才说:“朕本意断不将允禩治罪,此奏知道了。允禩之妻,朕再详酌,另降谕旨。”(《世宗宪皇帝实录》卷四十一)
一直到雍正五年十二月初三日,允禩允禟等人已经亡故,雍正所面临的潜在的威胁已经彻底清除,他没有必要再去为难逝者的眷属,而徒招物议,使自己背上残刻之名。
《永宪录》上如是写,《清史编年》就断章取义,将宗人府议罪当成了雍正的谕旨,显然是有问题的。
而事实上,雍正确实是“再详酌,另降谕旨”,雍正五年的时候,当允禩、允禟已经死了,雍正才真正下旨处理他们的家眷。
雍正五年十二月初三日
康亲王崇安等奏请:将大逆不道之阿其那、塞思黑妻子正法。
奉上谕:阿其那、塞思黑,心怀不轨,乱我国家,大奸大恶,不忠不孝,造背主逆天之大罪,诸王大臣遵依国法,欲将阿其那,塞思黑之妻子正法,理所当然。从来史册中仅反叛篡逆之人则有之,而未叛之先即公然敢与君上抗据,大逆不道,无人臣礼如阿其那、塞思黑者,实自古未闻。但阿其那、塞思黑之大逆不道虽著,而反叛之事迹未彰。其妻子免于正法。塞思黑之妻逐回娘家,严加禁固。阿其那,塞思黑之眷属交于内务府总管,给与住居养瞻。
——《上谕内阁》
圣命难违,弘时被胤禛勒令交给允祹抚养,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后、齐妃与兮兮无论怎样哀求,胤禛都绝无半分容情。
三月初四日,胤禛命允禩改名。允禩于十二日自改其名“阿其那”,意为“刀俎之鱼”,改其子弘旺名为“菩萨保”。
允禵也被革去了一降再降的固山贝子爵,谕令把他押回北京,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六月,诸王大臣罗列胤禵的十四条罪状,再一次奏请即正典刑,胤禛没有同意。
同在三月,还发生了一件颇具意味的事。
胤禛整人向来一针见血,尖酸刻薄。由于钱名世曾经写诗吹捧过年羹尧,又与年羹尧的字同为“亮工”,由此便成了年羹尧的同党。虽然钱名世确实有些行为不端,也算得上是个无耻文人,可胤禛对他的整治也确实惨了点。这惨就惨在对他不杀不打,而是叫他斯文扫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对文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打击。胤禛在把钱名世罢官之后,赐给他一道匾额,胤禛向来有给人送匾的嗜好,不好这匾也分好坏,例如给钱名世的就是“名教罪人”,让他悬于自家祖宅门前,永远不准摘下来,还要天天顶礼膜拜,并派人监视。这样,不仅祖宗丢人,自己丢人,连子孙后代都得跟着丢人。士可杀不可辱,钱名世受到如此奇耻大辱,真正是生不如死。在他被罢官返乡之时,胤禛还命当朝文武重臣皆去送行,并写诗相骂,写的好的人重重有赏。比如协理大学士徐元梦、大学士张廷玉、吏部尚书蔡珽、户部尚书蒋廷锡、兵部尚书法海、武英殿纂修原进士方苞等都因写诗有功而受到奖赏。胤禛还下令编撰了《名教罪人诗集》,共收入450首诗。于钱名世而言,遭受到这种整治方法,可以说是从精神上、心理上要了他的命。
四月,允禟奉旨由青海押解回京,诚亲王胤祉与恒亲王胤祺上疏改允禟名为“塞思黑”,意为讨厌的人。六月,允禟又被解往保定监禁,羁押在直隶巡抚衙门之前的三间小房里,四面围以高墙。允禟入居后前门即被封闭,设转桶供传递饮食之用,院子四周由官兵昼夜轮班看守。在此监禁期间,允禟的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而不像一般被软禁的宗室贵族那样可以享受较好的生活待遇。当时正值酷暑季节,过惯了养尊处优贵族生活的胤禟很快就被折磨得病弱不支。
五月十七日,胤禛召见诸王大臣,以长篇谕旨,历数允禩、允禟、允禵等罪。
六月初一日,胤禛将允禩、允禟、允禵之罪状颁示全国,议允禩罪状四十款,议允禟罪状二十八款,议允禵罪状十四款。
七月,由于允祥政绩卓然,胤禛也亲自写了一个匾送给他,当然是块好匾,上面写有八个大字:“忠敬诚直勤慎廉明”,这八个字的评价可谓高之至堪。
七月二十五日允禟在禁所病得不省人事,看守人员不请医生调治。八月二十七日卯时,允禟终于因腹泄卒于保定,凄惨地结束了一生,时年四十三岁。
同时,允禩亦患呕病,病情甚重。九月初八日,胤禩因呕病卒于监所。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兮兮送给那个月夜下的绝美风景,温柔如水的八阿哥的最后一句话。
允禩、允禟死后,诸王大臣再次合词奏议,要求将允禵立即正法。胤禛遣人威胁允禵说:“阿其那在皇考之时,尔原欲与之同死,今伊身故,尔若欲往看。若欲同死,悉听尔意。”允禵回奏:“我向来为阿其那所愚,今伊既伏冥诛,我不愿往看。”于是,胤禛下令“暂缓其诛,以徐观其后,若竟不悛改,仍蹈罪愆,再行正法。”
这一年,胤禛把所有的对手都基本收拾干净,心情非常之好。
由于允祥被封为怡亲王后,一直没有举行正式的封王庆典,于是在十一月的时候,胤禛决定给允祥风风光光的搞一次庆典,也借机庆祝他们的胜利。
当日庆典非常隆重,大学士马齐为册封正使,其弟领侍卫内大臣马武为副使,文武百官群集祝贺,胤禛亲自宣读表扬信,场面热闹非凡,还赞誉允祥“公尔而忘私,视国如家”,下旨再给他本已非常显赫的仪仗增加一倍,予以极高评价,并推崇他是“自古无此公忠体国之贤王”,允祥已经到了人臣荣耀的极致。
胤禛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他平常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连带着十三也殚竭心思,夙兴夜寐,一刻也闲不下来,这对兄弟,天生就都是个劳碌命。
兮兮游逸在初步改建的圆明园中,感叹胤禛与允祥的品味果然高雅卓然。以前康熙朝和以后乾隆朝的圆明园完全就是座富丽堂皇的瑰妙殿宇,而在胤禛与允祥的手笔之下,才真真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其实不仅仅从园子,哪怕是从瓷器中,也能看出这三朝帝王品位的孰高孰雅。尤其乾隆,这厮一生附庸风雅,做少了不少另人咋舌的诗,糟蹋了不少名画。胤禛没有声色犬马之好,他把一生都献给了大清,他登基后除祭圣祖陵外再没有踏出过京城一步。然而他的心里,却也是渴望一片静土的,所以他寄情于山水,他把天下所有人间美景都搬进了圆明园,他常年办事的地点就在圆明园,闲暇时,他就留连于园中山水之间。他对生活用具亦不太讲究,吃喝方面,只喜欢喝点酒,但也有节制。倒是传来西方的新鲜东西,像温度汁、望远镜等等,他接受得很快,还让宫廷匠役仿造,赐给亲近大臣。
这不,今儿个心情极好的万岁爷便要宫廷画师在圆明园中为他作行乐图,并要求画出不同的角色,譬如诗人、和尚、老农、乞丐等。这可难坏了画师,皇帝又不可能真的穿上那样那样的衣裳扮个样子让他们画,只能凭空想象,偏偏胤禛又是个极其挑剔的人,几十个画师同时白天黑夜不停地画,总算是交出了几幅让皇帝满意的作品。
过没多久,胤禛又玩兴大发,带上一套洋人假发,让郞士宁给他作画。这个老头,还真是挺会玩的,兮兮与允祥瞧着胤禛带上假发的样子,笑的直腰疼,胤禛却神情自得的左照或照,在镜前比划了许久才舍得摘下,郞士宁只消看上一会儿便已成竹在胸,半月后交上一幅风liu倜傥的皇帝西洋御像。
胤禛还命郎士宁给允祥与兮兮作画,兮兮当场便拒绝了,她尽量让自己少留下些不该留下的东西从而改变历史,而允祥见兮兮拒绝当然也不好意思接受,让胤禛为他二人大感遗憾。
七月十八,弘历与胤禛亲自为他选定的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氏完婚。
七月底,弘昼也于宫中举行大婚。
由于看到前朝皇子因住在宫外,亲情淡漠,纷纷结党营私,广拓势力,最后发展到几乎无法控制,所以胤禛在生前一直没有给自己的皇子们分府,让他们都居住在宫内,一家人之间能够经常走动。
大婚后不久的一日,弘历带着福晋富察氏来向皇后请安,恰值皇后的娘家侄女阿坤也来拜见两位姑姑。
初见弘历的那一刹,阿坤的眼神静止了,流露出片片情思,这一切,自然瞒不过皇后与兮兮的眼睛。
待弘历走后,皇后笑着问阿坤对弘历印象如何,平素大方开朗的阿坤竟也微微红面,低头不语。皇后拉着她的手叹道:“可惜弘历刚刚大婚,他已有了嫡福晋了,若不然……”
“姑姑。”阿坤抿着嘴唇,将头埋进脖子里,绞着帕子嘤咛道:“我……我不在乎……”
“阿坤。”兮兮唤了一声:“以你的身份,这样会委屈了你的。”
“姑姑。”阿坤红着脸又重复道:“我说了,我,我不在乎。”
皇后无奈的苦笑了笑:“你这丫头……虽说这确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可,可终是委屈了你……”
“姑姑……”阿坤幽怨地打断道。
“好了,你也莫要磨我了,改明儿我与贵妃跟皇上提一下。”皇后伸出手指在阿坤额头轻轻戳了一下,微笑道。
阿坤羞红了脸,低低地笑着,仿佛她的人生从此将要走进一片明媚的春guang之中。
望着阿坤真情流露这番欲语还羞的少女情怀,兮兮心中极不是滋味。那弘历有什么好?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他风liu成性,到处留情,若说他生平只真正的爱过一个女人,那便是富察氏,你竟然也这般飞蛾补火的要去到他身旁。可历史是不能改变的,你注定是他的那位废后,就因为劝阻他的风liu荒诞,你注定将成为大清第二位被废掉的皇后,多年以后,你可会后悔么?
没过多久,皇后与贵妃的娘家侄女乌喇那拉氏被指给皇四子弘历为侧福晋。
八月,允祹奏报弘时病重。
早在去年,弘时刚刚蒙冤被革去黄带子之即,便抑郁成疾,但他天生倔强,心中悲凉万分,父亲对他失望透顶,他对父亲又何尝不是失望至极?越倔强越失望,他就越不愿意讲明实情,为自己申冤,何尝张启良死无对证,自己想沉冤得雪,又谈何容易?终于,他的病情反反复复,越来越重,但他却憋着一口气不让允祹上报皇阿玛,还说他现在早已是庶人,是生是死都与皇上无关。允祹当然不敢听他的,无论弘时多么失宠,他到底都是皇上的亲儿子,保不齐哪天皇上龙心大悦,又宽恕了弘时,那自己若真慢怠了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遂多次向胤禛上奏弘时体疾,而胤禛均回复“知道了”,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此番弘时病势凶猛,且缠身数月,允祹更是不敢大意,郑重上疏弘时恐不愈。胤禛看到奏折,心中自是疼痛万分,可他却下不了那个台面,他不能去看他,否则出尔反尔,他如何做这个皇帝?
终于,胤禛同意皇后、贵妃、齐妃等去探望弘时。
看到弘时躺在病榻上万念俱灰的消瘦模样,皇后等人皆是声泪俱下,齐妃更是趴到弘时身上失声痛哭,弘时的眼泪也如泉涌,沾湿枕巾。
瞧见弘时喘息费力的样子,皇后与兮兮强行拉开了齐妃因悲痛欲绝而颤抖不止的身子。弘时虚弱得微微笑道:“感谢诸位额娘前来看望弘时,弘时不肖,弘时不肖啊……”
虽然兮兮不相信弘时真的会派人刺杀弘历,可弘时亲口承认,且并不反悔,她也没有办法,她也不知真假,只知道这便是他的命,不可改变的命……
兮兮流着泪,拉起弘时的手:“弘时,在姨娘心里,你是个好孩子,永远都是个好孩子……”
弘时吃力地笑道:“弘时已没有资格叫您一声母妃了,只愿在姨娘的心里,永远记着那个以前的弘时……”
皇后也是不住地抹泪,她心疼弘时,可也纠结于弘时派人刺杀弘历的事,她只盼弘时从来没有那样做过,这样,他就仍然是她们的好儿子,一切都会改变。皇后抽泣道:“弘时,如果可以重新来过……”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弘时眼中噙泪,目光深远而寂寥,幽幽道:“我只盼……莫要生在帝王家……”
未几,弘时殁。
圆明园中的胤禛得知消息后,当场昏厥在御案之上,随后便大病了一场。在外办理京畿水利营田事务与两淮盐政的允祥匆忙赶回宫中,探视胤禛。由于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允祥的鹤膝风很快复发,行走如刀锯。胤禛为体恤允祥病情,早赐他紫禁城内骑马、乘轿,可他对胤禛太过于敬恪有加,从未行使过这项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