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见他竟然千里奔波冒着欺君的危险亲自来接自己,又是一阵感动的落泪,低声问道:“怎么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好叫我有个心理准备。”
“不是要给你惊喜么,怎能事先告知与你?好了,莫要再哭了,快去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回京吧。”胤禛一手抚着兮兮的头,一手为她擦拭眼泪。
“随你回京?”
“你不愿意么?”
“我……我……”兮兮一时语结,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心中自是一万个愿意,但若是跟他回去,就要面对他的一众大小老婆,可得好生劝慰自己跟她们和睦友爱,互帮互助,紧密团结在以嫡福晋那拉氏为指导中心,以服侍胤禛为最高己任的旗帜下,加强合作,交流经验,端正心态,不争风,不吃醋,做一个有思想、有文化、有道德的三有小妾……
呃,胤禛好象没说让自己做他的小妾,怎么又想多了,鄙视自己一下。
“我已开牙建府①,府中规矩虽多了些,但是嫡福晋为人谦和端淑,自会好好待你的。”
“那你呢?”兮兮小声反问道。
“我?我当然也会好好待你,不然来接你做甚?”胤禛略一挑眉,理所当然答道。
“不过我要先回喀尔喀一趟,那里有我唯一的一个亲人。”
“好。”
“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了?好热……”
胤禛方才发觉自己仍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竟似完全不复自己素来畏暑的体性,待故作镇定地放开她后,却是一阵燥热。
兮兮将胤禛的所有书信都郑重的放进包袱里,看向一旁的胤禛,早已换过一身干净玄色常服,立在那里望着自己,犹如希腊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对上自己的眼睛,却倏地瞥开了,这个胤禛,都来接人了还害羞啊?
“走吧。”兮兮牵上他的手。
胤禛微怔了一下,很快便坦然的反牵住她的手,正要离去,却见一众留都看守官员满面谄媚的迎了上来,好一番阿谀拍马,奉承巴结,直送到大清门外两里余地才退了回去,只把胤禛所带的侍卫都挤到外围去了。
“这就是你随皇上御驾亲征时骑的那匹黑马吧?真漂亮!”
“嗯,它叫出云。”
“出云,这名字真好听,想必也是马如其名,能飞出云彩里了。我能骑吗?”兮兮摸着出云如锦缎般光滑黑亮的背脊问道。
“到底曾久居于蒙古草原,爱马是为天性。”
“我只说在喀尔喀有个亲人,你又如何得知我在那里生活过?”兮兮满脸好奇道。
“你昏迷期间,大阿哥已将你的身世告知于我。莫要以为你在蒙古待过几年,便自诩马术了得,爷的马认人,且欺生!”
“是吗?”兮兮望着出云如宝石般硕大光亮的眼睛问道:“出云,你主子说你没风度,欺软怕硬,今儿就让他瞧瞧你有多绅士,好不?让我骑一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话毕,兮兮也不管一脸黑线的胤禛便翻身上马,拉过马缰,策马奔腾起来,出云果然行走如飞,兮兮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吹得她几乎睁开不眼睛,流光飞舞之间,盛京留都里皇太极上朝临政的崇政殿,无疾端坐而终的清宁宫南炕,承载帝王千古一爱的关雎宫,都如这风儿一般,呼啸而去了。
刚奔了一会儿,兮兮猛然想起胤禛还被甩在后面,忙调转马头回去,半程中却见他骑着一匹略为寻常的马急驰而至,后面跟着一众侍卫。
胤禛见兮兮骑在出云背上,英姿飒爽,另有一番别样容光,本要说教一番的言词又生生咽了下去,转而说道:“真没想到出云居然愿意与你亲近,既如此,你便骑着它吧,只是莫要再像刚才那般,否则爷可就要把你跟丢了!”
“不会!永远不会,我不会丢下你!除非,你先丢下我!”
胤禛望着她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思量她一番话中弦音,心中一动,竟想脱口而出:“好。我与你此生永不分离,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却终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迎着骄阳,一夹马腹,追上她去,佳人与少年两骑并行,依影双双,说不出的风景绮丽。
①三十八年康熙方为诸皇子建府,胤禛府邸也在其中,为日后之雍和宫。本文为了情节需要,特意提前了两年。
8
“哈齐拉欧沃,我回来了!”兮兮跨下马背飞奔到哈齐拉的帐篷前高呼:“哈齐拉欧沃——”
哈齐拉掀开帐子却见那个似春风般明媚如初的少女——兮兮,回来了。
兮兮握住他手,激声道:“哈齐拉欧沃,是我,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啊,欧沃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哈齐拉说话间已老泪纵横。
“怎么会呢?我是吉星高照,您也是长命百岁。”兮兮眼圈含泪却又羞声道:“何况,您还没有看着我嫁人生子呢!”
此言一出,哈齐拉看到兮兮身旁立着一位气宇不凡的少年,心中猜测,莫非这便是她的情郞?
兮兮看哈齐拉望着胤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介绍,只见胤禛朗声道:“在下金四。”
见他没了下文,兮兮心中略觉遗憾,哈齐拉却是热情异常的拉过他俩谆谆嘱咐:“你们一起来看我,我很开心!我老了,没什么牵挂了,只是兮兮是个好姑娘,你们若能……请你一定要善待她。”最后一句话却是说给胤禛一人所听。
胤禛听他如此直白的将兮兮托付于自己,便郑重承诺:“欧沃放心,兮兮待我,情深义重,金四此生,定不相负!”
这是第一次听到胤禛的表白,虽然是说给哈齐拉欧沃听的,不过兮兮心中却已乐翻天了,脸上却还装作一副欲语还羞,娇嗔故愠之态。
晚饭间,胤禛告诉哈齐拉,自己是京城人士,两年前来蒙古经商,途遇投奔清军却没被收编的兮兮,相识之后二人情投意合,形影相随。明日便要返京,只因兮兮心中挂念欧沃,特来陪她辞别。
哈齐拉听闻他们如此行色匆匆,心中满是不舍,就像盼回了多年未归的子女又要离开自己一样,但面上却又不愿表露,只说盼他们一路顺风。
到了就寝之时,哈齐拉竟将兮兮与胤禛安排至同一帐篷,兮兮倒吸一口冷气,心道:“看不出哈齐拉欧沃还挺开放的。”
胤禛却是在一番义正言辞地推搪之后委婉接受了,见兮兮也没有拒绝,便寒暄着送走了哈齐拉。回来之后坐在榻边,用手指毫无规律地敲击着床榻,似乎是要划破这突然而至的寂静。兮兮见胤禛竟是比自己还不好意思,便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轻靠他身,胤禛身子一动,情思徜徉,随即将兮兮搂至怀中,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二人并排平躺着,十指交缠,却良久无言,过得半晌,兮兮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
“那,我们说会儿话吧。”
“好。”
“我叫你四四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习惯了。”
“什么?”
“那个,我是说很亲切的意思。你若不愿意的话,我便叫你四爷、四阿哥就是了。”兮兮汗了一阵,怎得竟不小心脱口而出“习惯了”三个字,在现代叫四四当然是习惯了,但这是在三百年前,胤禛如此精明心细的人,可不要惹得他心疑才好。
在胤禛看来,却是料想这丫头暗恋自己已久,怕是心中早已如此呼唤了千百次了吧,不由一阵得意,口中说道:“都好,你还可以,叫我胤禛。”
“胤禛……可以吗?直呼你的名讳,应当是只有皇上才能如此吧?”
“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你便叫我胤禛,或是……四四……”
兮兮听得他竟愿意纡尊降贵屈就于自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由往他怀中紧靠了些,胤禛也伸出手来紧紧揽住她。二人就这样,一手交缠,一手相拥,从未有过的恬静温馨在心中渐渐荡漾,晕开无尽的涟漪,引出无边的思绪……
一夜将尽,兮兮对于胤禛整晚规规矩矩的表现极为不满意,史书上虽说他没有声色犬马之好,可也没说他是柳下惠啊!是他定力太强,还是自己魅力不够?
天色朦胧之即,胤禛微微睁开眼,却见兮兮怔怔的瞧着自己,吓了一跳。也不知她瞧了多久,自己憋了一夜,身子躁热发烫,此刻亦是面色潮红,她都发现没有?正暗自思忖着,兮兮却缓缓吻上了他的眼睛,他从不知道自己那深邃迷离的目光对兮兮来说是多么的摄魄勾魂,而兮兮也在多年以后才明白他深邃迷离的目光是缘于高度近视。
见兮兮主动吻上自己,胤禛悸动难忍,几欲失控,几番纠结挣扎之下,却又柔声说道:“该起身了。”
兮兮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鄙视了胤禛。
辞别哈齐拉之即,胤禛将一小袋金叶子塞在靠椅的毛毯之中,然后搀着哭得双目通红的兮兮跨上出云,自己也随即骑上另一匹马,挥手而行。但见哈齐拉遥遥送了好久,心中也是一阵感动,这都是在天家鲜能体会的人间真情。
辽阔的草原,佳人、少年,策马并驰,身后几骑侍卫遥遥紧随。
今后便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了,前面的路途是艰是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胤禛,红尘有你相伴,只羡鸳鸯不羡仙!
十五日后,京城。
“四爷,您可回来了!奴才这就告诉福晋去。”门口一小太监欣喜道。
“嗯。”胤禛随口应了声,又将出云与马鞭交于府中奴才,牵到马房去。
说话功夫,那拉氏与李氏、宋氏、武氏等一行迎接而来。走在最前端的那拉氏身着大红旗装,上绣盛之牡丹,以金线镶滚,闪烁其华;头戴扁方,冠以凤衔滴珠金步摇,端得眉目如画,仪态万方。再瞧那李氏薄施粉黛,着粉红色旗装,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双瞳剪秋水,十指剥香葱。宋氏、武氏也俱是青春俏丽,如晓风袭人。
乖乖!兮兮一阵惊叹:“难怪胤禛在众兄弟间老婆最少,原来个个如花似玉,美不胜收,敢情是含金量高啊!还有那尚未进府的年氏,又会是怎样一番国色天香呢?”兮兮不由的又开始酸涩起来。
那拉氏与李氏对望了一眼,这就是爷千里迢迢从盛京带回的女子?果真惊为天人!
那拉氏等对胤禛道万福请安,胤禛轻轻应了声。那拉氏道:“爷长途奔波,想必早已劳累至及,妾已安排好应俱事宜,爷先行沐浴,稍时便可用膳。”话毕又走到兮兮跟前,兮兮正要行礼,那拉氏却一把将她拉住,握着她手说:“妹妹快别多礼,入得府来,就是一家人了,你我要多多亲善才是。”
望着那拉氏的眼睛,黑白分明,净透无暇,看不出一丝虚情假意,古时的女人真的可以如此伟大?正兀自想着,却又见李氏走上前来,也握住她手,笑言:“妹妹初来乍到,莫要拘紧,福晋待我们向来情同姐妹,以后这家中,可是更要热闹了,你们说呢?”却是望向宋氏和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