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了一日的安韶诺终于抵挡不住倦意来袭,颠颠簸簸地靠着穆笑棋继续赶着路。捏鼻子,无反应;拉耳朵,无反应;干脆揩油将她拥入怀里,还是无反应……他板指算了算时辰,这小呢子果然已经迷糊地一塌糊涂。这时要是来顶轿子牵匹马,她必定不用任何搀扶,闭着眼睛都能爬上去睡觉。看着她连打瞌睡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穆笑棋顿时感到自己王爷的身价暴跌,竟然兼职做起贵族保姆了。他宛然一笑,既然要做保姆就得尽职,他将她轻轻地背起,走向不远处那扇黑漆漆的庄园大门……
‘五儿,五儿,怎么不见公子?’
‘一早便出门了,临行还吩咐过呢!’
‘你……你看,她醒了……’
‘呀,真的!快些拿刀子来……’
听着只疯公鸡发情似的打鸣,安韶诺感觉似乎已经天亮了。她吸了吸鼻子,始终舍不得睁开酸痛的双眼,想要趁着还不清醒再睡个回笼觉。昨夜真是个漫长痛苦的夜晚,她就好像是被鬼压上了身,左右动弹不得。现在,更是感觉手脚麻痹,腰酸背痛,就连翻个身换个睡姿都成了问题,难道是有人趁她熟睡之时将她暴打致残,印象中除了李旭宇,并没有如此暴力变态的仇家。尽管睡意连连涌上,她还是勉强拉开了眼皮,数数自己还有几条胳膊几条腿。
首先出现的是一张陌生的厢床,从背部清凉舒适的触感可以判断出身下铺有上等的竹席。床的四周被一层奶黄色的纱帐所围住。两个玲珑标致的小丫头则看似小心翼翼地站在床头前,其中一个还持着把明晃晃的小刀,一步一步地向她靠来。她欲起身呼救,才了解到为什么昨夜会有鬼压的感觉——三条粗粗的绳子,正分别绑住了她的肩,腰,以及双脚。远远望去,效果绝对赶得上米其林的凹凸有致。她艰难地扭动着身子,想要避开小丫头伸上前来的那把明晃晃的刀。
‘你们要做什么?’
握着小刀的女子看似是个半懂事的丫头,两个圆圆的小发髻顶在脑袋上,好生可爱。‘小姐,你不要动,很快就完事了。’
安韶诺眯起双眼,‘你是在叫我坐着别动任你宰割吗?靠,我看上去有那么白痴吗。’她继续扭动着身子直到床的最内侧。小丫头举着小刀生疏地晃动着,除非爬上床,不然怎么都够不到安韶诺。
‘让我来!’忽然,屋外听得一声女子叫唤,还没见到人便看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探进了屋子。接着,一张极为普通的脸伴随着坚毅勇猛的吆喝,长刀顿时去掉了刀鞘,刷刷三声就将安韶诺身上的绳子给卸了下来。没等她仔细记住她的容貌,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又再次飞出了屋子,只有那悠长的叫唤声还依然留在耳朵边。
‘那个飞来飞去的是七七,我叫五儿,这个是久儿………让小姐受惊,真是过意不去………’扎着小髻拿着刀的丫头身边站着一个梳着蝴蝶髻的女孩儿。比起方才两个暴力实施者,她的存在就显得温和文明的多。
安韶诺对这帮丫头的称呼名号毫无半点兴趣,倒是这个奇怪的庄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记得昨日拜访周公之前,明明是跟着穆笑棋走在宾阳的山间野道上,怎么突然就…………呵呵,她无奈,穆王府的地皮还真是多不胜数……
‘握刀一个时辰以上便会被衙门的人抓去审问的………’双髻久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放下了小刀,她冲着安韶诺不好意思的笑笑,继续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起来,‘公子一大早便被一个女人叫走,还说是要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呢!可是公子临走究竟吩咐了我什么呢?奇怪,怎么想不起来?究竟吩咐了什么呢?那个那个………’
安韶诺轻轻扬起嘴角,在久儿恍惚的眼神前摇了摇手,‘久儿,穆笑棋吩咐你,这件事千万别跟我提起,是不是?’
双髻小丫头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随后便是一脸懊恼的神情,摇摆着五儿的手臂不知如何是好。
安韶诺邪恶地笑,拉住双髻小丫头的耳朵轻轻晃动起来,‘久儿啊久儿,告诉我,穆笑棋去到哪里了?’
久儿被逼得满脸通红,两颗泪珠在眼眶里滚呀滚的,就是不敢落下来。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大叫一声女魔头,便逃命似的飞出了屋子。安韶诺冷笑三声,又将目标锁定在落单的五儿身上。索性五儿是个极度识时务的丫头,还没等她出招,便自动自地交出地图一份,钱袋一个,还殷勤地将穆笑棋前十年交往过的女子详细阐述了一番,最后还例行公事般的补上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真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丫头,安韶诺满意地摸摸她的脑袋,真想丢颗糖鼓励鼓励这个辛苦的小孩。
五儿暗自吁了口气,偷眼小望面前的这个女人。与以往来此过夜的众多女子不同,穆笑棋毕竟是将她实实在在地捆绑在床上的,下手之重毫不怜惜,公子大概是及其厌恶着她吧。可从她的口气中可以得知她与公子交情非浅,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呢。不知怎么,五儿望着她的背影,倒是瞧见了些许公子的性格特质。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面对这种个性的人,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好人枉作,小人难当。她拉了拉她的袖口,给了安韶诺一道提示,‘小姐,若是公子果真去了南市集,必在市口的三水楼,若是公子跑去了北市集,必在市尾的六山亭,若是小姐还是找不到公子,干脆去宾阳出了名的妓院万红院试试,没准小红正在陪他喝酒呢……’
‘五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安韶诺将地图等物通通装进了她的自制腰包,转头望着一脸疑惑的小丫头,‘你以为我是要去找你家公子的么?’
‘小姐……那你是……’
她笑着眨了眨眼,‘我走了,拜拜!’
‘白白?就这样……走掉了……’五儿再次叹了口气,‘公子啊!她走掉了!’可公子究竟是让她们留住她还是放她走呢?
为什么男人的约会总是选择在妓院?穆笑棋苦笑着望了望万红院的招牌,摇着扇子一步跨进了粗脂俗粉之中。明明南边有百花糕闻名的三水楼,北边有清静脱俗的六山亭,而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也难逃风流好色的名份,个个赶着时髦尽把妓院当茶馆。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绝对版的新好男人竟然在成亲还不到一年便涉足了这块宝地,可以想象他的那位新内人过得是何等悲惨的日子。不久的将来,恐怕她的娘家也要翻天了。
穆笑棋大刺刺地笑出声来,向着来人点头打了个招呼,挥手示意姑娘在旁仔细伺候着。前来的男人似乎很不习惯四周的莺莺燕燕,皱着眉头面露难色,手脚僵硬地拨开那一只只八爪鱼般的欲手。穆笑棋叫来了妈妈,吩咐移驾至顶楼的厢房,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在这群女人中遭罪。对方给了他一个感谢的眼神,这算是今年积的唯一一次德吧。
‘想不到顾兄的嗜好与尊弟如此相同……在家的嫂夫人不会怪罪吧?’
一想到自己那个风流成性的亲兄弟笑面狐,九天鹰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他并没有理会穆笑棋的讥讽式问候,若不是尉帧玄与眼前这个男人有不浅的交情,类似此般人物,实在不是他所喜好交往的对象,怎么都觉得他与他那个毫无品行的弟弟有些相似之处,让人难以应付。
穆笑棋很享受两人之间的尴尬,他轻轻地摇着扇子,瞧见顾炎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关于安韶诺的事……’他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才吐出个主题。
‘什么……’他正在这儿等着他。
‘那个……’顾炎欲言又止,非常不情愿地跳进穆笑棋设下的套。
‘顾兄这回来到广西,该不会只是为了安韶诺的事儿吧?’
顾炎干笑一声,不敢低估了眼前的强盗头子,尽管尉帧玄有提示过他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现在却实在不得不为当时的不以为然感到后悔。‘任府出了意外,京里流传说是李旭宇做的好事,所以我前来看看。毕竟除了穆王府外,顾家,四方园也与任府交情甚好,岂能置身事外。’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安韶诺。她所在的任府出了事,想必尉帧玄也按耐不住性子,李旭宇只是个借口罢了……。’
‘你还真是心直口快,没有必要说的如此明白……’顾炎压抑着对此人的情绪,说真的,若不是受人所托,他实在不愿意与这类人物打交道。
这个带着王爷帽子的强盗头子,性格随乎飘然,叫人摸不着边际,尉帧玄怎么会同此人勾搭上,更难以置信地是,就连成家堡那个死死板板的成樊都是他的结拜兄弟,难不成是自己眼拙,看不出对方的人格魅力?也许是与笑面狐的性情相近,紫云山上的最后一次会面,他就对此人没有了好感,用尉筱珑当时叫嚣的词来形容,‘低级,差劲,毫无责任心……’
‘安韶诺在广西的事,我们于京城也知晓一二,李旭宇想利用她遣返过去,若是此事得逞,还不知发生何种变故……’
‘此次前来,看来是不相信我有处理此事的能力咯?’他笑。
‘因阁下在紫云山的作为,并未看出有何能力……’心知肚明的事何必放到桌面上来说,殊不知九天鹰也是个按不住性子的人,心高气傲的他怎能接受对方接二连三的挑衅。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脸色阴沉地就坐在那儿。
‘如果我抢了尉帧玄的女人,对于在下的能力,想必不会有任何质疑了吧?’这世上,如果有一种人,脸皮比犀牛皮还要厚,那穆笑棋便一定是这种人的始祖。不知是他身带大量的娱乐细胞无处发泄,还是纯粹活得太久有些轻生,此人最大的特点便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吃错药,以挑战别人发飙极限为乐,甚是个不要命的种。可怜的顾炎,只是尉帧玄少提醒了一句,别把穆笑棋的挑衅太当回事,这个自尊心过剩的男人即将被活活的气死。
‘什么?’尽管他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但依然可以听出怒气不亚于吃惊。
‘开玩笑,开玩笑,若是与尉帧玄趣味相同,也算是我们兄弟心意相通的表现!’无法无天的穆笑棋终于懂得在关键的时候收住了手,就目前顾炎的态度便可看出,若是真让京城这帮爷们知道他在泡安韶诺,还不把他给生吞了。尽管尉帧玄同安韶诺吹了的事早已传得京城沸沸扬扬,眼下这个时机,实在不愿意给那群无所事事的姑姑婆婆可以嚼耳根的材料,毕竟要忍耐她们的歪派捏造是件极度挑战耐心的事情。
‘穆笑棋!’对座的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恨不得立刻结束这个无聊的会面,他站起身来,冲着那张令人厌烦的笑脸言道,‘此类玩笑还是尽量少开为妙,搞不好会断送了你们兄弟的感情……’他轻哼了一声,抬腿大步迈出了厢房。
穆笑棋依旧不紧不慢地品着他的香片,‘啊呀!生气了……江南人的脾气竟然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