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昨日夜里乌云满天,既无月光又是黑夜,今早一个起身竟能感觉到窗外的阳光及早晨凉爽的清风,服了随身带着的药,安韶诺不顾衣衫不齐,蹦蹦跳跳地出了内屋。
老者看似早就起了床,着着单衣闭着双目,正在院内打着太极。小妮子躲在门后看着新奇,记了几招简单易懂的路子,上前两步,竟也学着他的样子闭着眼睛装模作样的比划起来。重复挥动了几遍后,又觉得没经想要学些新招,睁眼一瞧才发觉那老伯正嘻嘻地立于一旁,偷笑她醉拳似的比划。
‘姑娘机灵聪颖,只是缺乏些许耐心。’
‘人还是有些缺点的好,太完美也不是件好事!’
‘哦?’他摸了摸银丝般的胡须,‘呵呵,有意思!’
‘嘻~’
‘昨日听闻姑娘的来头不小,竟与四方园,旭和园的渊源非浅,难得难得……’
‘什么渊源冤孽的,老伯是在笑话我吧!我可是情愿像你这样清静自在,想打太极打太极,想写书法写书法的,并不想跟什么显赫世家牵上关系……’
‘你这般清高,怕是经历了不少事情……’老者清了清嗓子,扯开了这个不适于清晨的郁闷话题,‘姑娘昨日睡得可好?’
‘好,就是感觉脸颊有些痒痒的,因为太困懒得睁眼看。’
‘成日堆放着驱虫的草药,哪里来的虫子!只怕是姑娘会于周公,做着好梦了……’老者轻轻笑道,言毕不禁向着穆笑棋的睡处望了一眼。
‘太阳都怒了,穆笑棋怎么还不起来?’
‘小王爷只怕是累了,让他多休息罢。老朽也要去市集买菜,姑娘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安韶诺双眼蹭地明亮起来,咕咚咕咚地使劲点着脑袋,‘现在就走么?’
‘嗯!’
‘我先给他留个字条,一会儿就来……’
老者不怎么理解那妮子的行为,只是出个门,为何留字条呢……安韶诺随手抓起了一支笔,操着一手极不熟练的书法给他留了张便条,在她看来,留字条就好像发个短信告知对方自己的所在,并不像古人把书信看得如此重要——一张薄纸放于桌上,不是情书就是绝笔,要不然就是强盗送来的赎金条。这就怪不得穆笑棋起身后,看见书桌前歪歪扭扭的字条时那一身的冷汗。什么嘛!不就是出门买些东西,何至于写这种东西吓唬人。他最近似乎越发不够冷静了,就好比昨晚,被她的脸颊习惯性地摩擦着手指,心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悲哀。就像卢婆婆所说,若不久之后安韶诺的生活因安灵皿而发生剧变,自己还能冷静处理一切变更么?笑书不信,卢婆婆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信。安韶诺恐怕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不肯接纳他。
他饿了,又不喜欢翻箱倒柜地寻东西吃,只得懒懒地躺在院子的草地上,叼着草根静静等着那二人回来。接着还得去到岳阳,奶奶的信囊中究竟有什么样的嘱咐呢,单是紫云山的事儿就有够他尝到了远程管理的辛苦,更何况这回有可能还牵制到家族战,三娘四娘真是吃饱了撑着讨人嫌,难道就不能赏他些空,让他专专心心地泡妞么?
‘给!’
两个油纸包着的肉团团呼噜呼噜地滚至他的胸前。
‘这是什么?’
‘人肉包!敢不敢吃?’
穆笑棋哼哼笑出声,拆开油纸对着肉团就是一口,‘这人肉尝起来都像猪肉,会不会连人都越长越猪了……’
赖老伯提着大包小包跟随其后,见安韶诺竟把如此市井之食喂于穆笑棋之口,急忙上前夺了包子喂狗,‘此等低俗之物怎能入口……小王爷且等等,我立刻给你摆膳。即使是出了王府,也不能胡乱吃东西……’老者住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进屋里去了,没过多久,厨房便传来丁丁框框地炒菜声。
安韶诺一脸鄙夷,抬头侧看那。‘好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
‘你等我饿死了再说吧!’
方才赶集走了几里路,才发现赖伯伯的草庐并不是荒郊之地,沿路有着几家人家种菜种花的自给自足,好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虽然市集离此不远,但那是个附近百姓的交换市集,各家各户拿上自己的蔬菜水果彼此交换,并没有任何金钱买卖。安韶诺看着新鲜,东窜西跑地拿着赖伯伯的蜂蜜四处‘留情’,再加上她那一呼百应的发嗲神功,竟惹的几个当地的小伙儿脸红心跳,多拿多给的占了不少便宜,这就怪不得他们回来得这么晚。别说吃早饭了,轮不轮得上吃午饭都是问题。
安韶诺挨着饥肠辘辘的穆笑棋坐下,这才想起昨晚听闻他说要去什么岳阳洞庭的,心想饿着的人是最容易透露消息的,于是问道,‘卢婆婆是不是知道我们要下船?’
‘嗯?’他饶有兴趣地睁开了他那双疲乏的眼,好饿!
‘要去洞庭湖办事只怕也是她派下的任务吧!’
‘何以见得?’
‘这几天坐船,总看见鸽子飞进飞出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飞鸽传书?’
‘没错!’他竟然不打忽忽,果然是饿得不清。
‘怎么传的,下次教教我。’
‘可以!’
‘既然是这样,早早跟我说就好了,何必即偷我荷包又大动干戈地把我拐下船!’
‘哦!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看你狼狈的样子!’
安韶诺从兜中掏出一个潜藏肉包,当着他的面整个地塞进嘴里。她看着他笑,既然你那么黑心,饿死拉倒。
‘那我们去岳阳做什么?’
饱受打击的瘪着肚子,不愿再做任何答复。安韶诺并不追问到底,只是一人自言自语着,‘总觉得会遇到什么事,什么人的。’
这预感果然就在到怀化的第七天,应验了。
任府的两个家生女儿,任欣然,任可欣,在经历了上次的大灾大难后,随着任老爷子回到了四川。任府荒废许久,尽管穆笑棋,尉帧玄分别有派人不定期的看管打理,可灭门就是灭门,无论如何打扫清理都是无法掩饰那血日的存在。三人回到了任府,召集了些往日外聘以及年迈的侍从们,重新在那大院子里过起了日子。
可最小的义女颜欣,在广西遇了安韶诺刑宿等人,竟一时情起追寻了刑佑去了,直到她的亲人被救出返回成都府,也没有捎个信,传个条的,全然失去了踪影。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花了心血养育。任老爷子还没从灭门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会儿又传来失去了爱女的消息,成日里茶不思饭不香的,没多久就倒在床上一病不起。任家的大女儿欣然经过此次大难,也变得娴熟可靠,靠着自己对药理毒物上的研究,小小的打理着一些药铺子,虽说个头小小不到一米六,但光凭她那张美人脸儿就已绑住不少老顾客。
而二女儿任可欣却是家中的另一个怪胎,回来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只在任老爷子的书桌前留了张字条,说是必把颜欣那个不孝女带回来。任老爷没说什么,又是大哭了一场;欣然见状,自知凭她个人难以把持这个大家,只得厚着脸皮派人请来任家的至亲血脉刑宿,拜托他帮忙管理。任老爷子见到大儿子归来自然十分开心,但同时又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二儿子同养女,
忍不住又是一阵老泪纵横。
再说那个行事鲁莽的任可欣,毫无目的地像只无头苍蝇,东闯西闯地竟然一路沿河来到了怀化。她在成都府搭船时曾与一高大猛横的汉子起了些争执,谁知竟机缘巧合,一路同行,虽有意避开避嫌,谁知却每每阴不阴阳不阳的遇上,这回竟又在同一间客栈相遇,有点心的人一定早就嗅出二人的缘分,可这两人却是冤家路窄,各不给对方好脸。
与壮汉同行的是一个容貌俊美,身姿修长的年轻男子。‘子晟,又是那女子!’轻浮男人用筷子指指身后的桌子,饶有兴趣地观察者壮汉的表情。
壮汉灌下一碗酒,抬眼瞄了后桌上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家呆着也好,尽出来惹麻烦。’
不知这话是否有意说给她听的,言下之意看她眼烦呗,也就是说她毫无欣赏价值,任欣然对男人们评价她的容貌早已习以为常。早在任老爷子在京城做官的时候,有无数皇亲贵族登门,抢着给她那美若天仙的大姐定娃娃亲。
她因生的普通又没什么贤妻的德行,整日里只知道弄刀舞剑,所以至今无人上门提亲。至于对穆笑棋的爱慕,那是因为一次也没因为她生的普通而怠慢了她,拿她同她那美丽的姐姐和妹妹同等对待,因而使她有了感激的心。有了这样的经历,
因此才对那壮汉的挑衅无动于衷,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女人大多重视自己的外貌,任欣然意外的冷漠使壮汉有种挫败之感,他有些不爽,又大口灌下一壶酒。
粗狂的体形,刚毅的脸孔,那汉子的勇猛气度是当地难得可见的。可任欣然最讨厌的就是这等粗俗的男人。那杂乱的头发,破旧的衣物,一脸络缌胡子甚为醒目。这种多毛体质最叫人受不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令人厌恶的胸毛。
而那个和壮汉在一起的男人相比之下要好看的多。从他坐着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是属于身材修长型,偏向汉人的清秀飘逸的俊美型男子,只是这人的言语举止有些轻浮张扬。不过这样的男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爱慕者悄悄的、远远的跟随,就连教养较好的大家闺秀恐怕也抵挡不住他的诱惑。任欣然多看了那人两眼,总觉得那人身上有股不属于男人该有的妖气,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狐狸。
她给了他们一个白眼,继续低头扒饭。
‘喂!小妞!就你一个人吗?’
中土之大,唯有这些地痞流氓到哪儿都是一样的,总在关键时刻出场,也在关键时刻落下。这不,那边的火还没灭,这边就先来凑个热闹了。任欣然依然自顾自的吃茶吃饭,只当这些人不存在。
‘小妞,陪爷喝一杯……’
‘……’
‘哟!你还摆起谱了,就你这样儿,让你伺候我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嗖嗖’两声,众流氓的裤腰带随着一抹剑影亲吻了大地。店主怕亮剑惹事,透着窗子招来了两个捕快,流氓们胆小,抓着裤子在众人的笑声中夺门而出。
‘哼!都是一群好事之徒!’她一语双关,暗指那壮汉同那些地痞们同一货色。
‘你最好留些口德……’壮汉的声音浑厚低沉,震的她胸闷。
这男人的功夫很好,单打独斗她是拼不过的,更何况他还有同伴在,那个看似亲切的浮夸男人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冲突还不是因为那个浮夸男人多事,竟在成都府的街头光明正大地调戏起有夫之妇,最后那个不知检点的妇人竟被他挑逗地春心荡漾,让她这个半路出来打抱不平的倒显得多余了。任欣然冷哼,将小刀回鞘系上腰间,丢下了银两便回房去了。